尽管暨衍对八一队并不熟悉,她也一瞬间感知到听到这个消息时樊振东的无措和茫然。
樊振东十一岁加入八一队,如今已经将近十二个年头,占据他人生的大半。
八一队是他扎根的土壤,他是这一代土壤上开出的最热烈的花。
八一队对他委以重任,他亦报之以荣光。
樊振东跟暨衍说过,中国军人,超过运动员,是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樊振东要做赛前准备,就把托人办的工作证塞给他的场外程靖淇,让他帮忙出去接暨衍。
“哈?”正帮樊振东把衣服收进包里的程靖淇猛地抬头,揉了揉耳朵,“我刚听到的是中国话吧?”
樊振东指指他,再指指自己,最后指向门口,像小朋友一样把每一个字音都发满:“你,帮我,出去接一下……”
“行了行了!”程靖淇接过工作证,咬牙切齿地打断道,“我要塌房的时候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做好心理准备。”
樊振东拍拍他的肩膀:“现在就开始做吧,兄弟。”
暨衍跟着程靖淇进馆后坐在里内场较近的看台上,因为防控政策观众席上几乎没什么人,她口罩眼镜帽子又戴得齐全,加上全是暗色调,不特意去看很难注意到。
唯一扎眼的暨衍提前买好的向日葵花束,黄澄澄的,像是一颗看起来就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太阳。
樊振东刚入场就发现了这颗挂在看台上的太阳,眼睛霎时间亮起来,点了点自己的衣服,弯着眼睛朝暨衍笑。
他穿得也是很鲜亮的黄色,配上他的坦荡而不加遮掩的笑容,更衬出了他满溢的少年气。
索性大家都在紧张的赛前准备阶段,留意到他动作的并不多,只有暨衍朝他挥挥手,然后谨慎地张望了一圈,偷偷摘下口罩无声地对他喊了一声:“加油啊!”
樊振东皱着鼻子使劲点头。
看来心情不算太差。
暨衍松了一口气。
她本来担心樊振东会因为八一队的解散而情绪低落,影响比赛发挥,见到他倒显得她的担心多余了。
樊振东在这场比赛的每一拍依旧挥得痛快坚决。
“他也是比赛前一天接到通知的,虽然我们都有预感,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小胖还自己偷偷抹眼泪了呢。”
暨衍想起刚才程靖淇见缝插针给自己传递的情报,心里不由自主地一酸,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把。
赛场如战场,就算为自己遮风避雨的堡垒倒塌,战士也要自己消化好情绪,义无反顾地冲上战场。
好在,战士鏖战七局,最终赢下了比赛。
最后一个球落地,樊振东拿衣袖抹了抹额角淋漓的汗,克制把目光投向看台上的暨衍,几不可查地朝她翘了翘嘴角。
“做得好。”暨衍在心里对樊振东说。
男单比赛结束后,只留了运动员换衣服的时间,紧接着就开始颁奖仪式。
暨衍听到广播后,抱着花往领奖台的方向跑,终于在樊振东进场的时候坐在了正对着领奖台的看台座位上。
看着一抹亮黄色奔驰而过的程靖淇一拍额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把暨衍带过来了。
“你干什么?”害怕小胖教练位空缺而主动请缨的郑培峰瞥了一眼身旁的程靖淇。
“我把暨衍给落下了。”
“暨衍?”郑培峰狐疑地顺着程靖淇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在不远的看台上一剪瘦瘦的黑色身影,“她和小胖已经要好到这种地步了吗?知道八一队解散了专门来的?”
说罢,他赞赏地一点头:“够义气。”
“什么乱七八糟的!”程靖淇感觉自己被狠狠噎了一下,“辣辣你绝对是我们这一茬里最后结婚的。”
“……不准诅咒我。”
领奖结束后运动员合照是定好的流程,站在照相机后面的摄影师正如常等着颁奖嘉宾退出画面,给冠亚季军拍照呢,就看见获得亚军的运动员把刚挂上脖子还热乎着的奖牌一摘,大跨步迈下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站在季军位的两个运动员见状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下台。
中间那个皮肤特白胖乎乎有点可爱的运动员显然有些彷徨,望着他们的背影,讪讪地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奖牌和奖杯。
要不给他自己照吧?
摄影师心想道。
不然没图出交不了差啊!
好在冠军眨着眼睛朝自己场外的朋友挥了挥手,朋友走上台来,两个人笑着搂抱在一起。
摄影师连忙按下快门键。
收工!
他刚想开始卸机器,突然被人拍了拍胳膊,他扭头看到一个裹得很严实的女孩搂着一束花,女孩把手机掏出来递向他,小声问:“可不可以麻烦老师帮忙拍一下照?”
女孩拧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又从花束里抽了一只向日葵出来,还没等他阻止就把花塞进他的口袋里:“这个送给您。我感觉他应该不介意少一朵。”
他噗得笑出来:“可以啊,你要和谁拍?”
暨衍指指台上的樊振东和郑培峰:“他们。”
樊振东早就注意到走下来的暨衍了,刚才一瞬间上涌的尴尬和失落瞬间消散,他看着暨衍把一旁的程靖淇拉上,然后朝他走过来,把花递向他,笑着说:“恭喜夺冠。”
花束很大,几乎把她的上身全部挡住,向日葵花瓣微微抵着她的下巴。
嗯,她比向日葵还要好看上许多,温暖上许多。
樊振东眼眶莫名其妙地一热,把太阳般的花拥进怀里:“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来看我的比赛。
谢谢你愿意送我花。
谢谢你身上刚好有我需要的太阳般的温度。
谢谢你愿意你这么好,还愿意来到我身边。
“不客气!我们来拍照,加上惊奇哥哥我们也是四个人一起合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