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思忖间，三道钟声响起，这是上早课了。

他看向窗外，才觉已天光大亮。

钟源，便是钟六郎，作为礼院的六艺教习先生，钟声响起时已经在校场中了，而场中学子寥寥。

此时学宫几位司业也陪着裴献到了礼院，先听了治事堂学生演完一场《大韶》，又见了诚心堂学子习书法，看完又要去校场看知业馆学子习射箭。

礼院司业闻言看了看身后的一名博士，博士脸上青白相接，走到他身旁小声道：“只到了十余人。”

“是谁教习？”

“钟源。”

“谁？”

“算院博士于文瑞的女婿。”

礼院司业想起来了，看着几人还在往前去，心中打了几个转，忽笑道：“下官闻说祭酒与徐谊徐博士是同科进士，今日早上徐博士正有一堂讲授，不若一并前往……”

裴献停下脚步，似是颇感兴趣，“我在京中，亦曾听说徐谊风采……”

那司业正庆幸逃过此劫，不料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学生射箭也别有看头。”

说罢又向前走去，其余几位司业看着礼院司业，眼中都有些看好戏的意味，礼院学子皆为三品以上官员之后，身份尊贵，往往桀骜，尤其是知业馆学子，说他们不敬师长已经是客气了，如今若是这位裴祭酒舍得惩治，也不失为快意之事。

校场中，钟源正带着两位学子控弦，看他们总不得要领，又亲身示范，学生们见他引弦似满月，不由叫好，他却波澜不惊，让那两个学子再次控弦。

两名学生学着他的动作，果然有所成效，都骄傲起来，要去拿箭来射，钟源也并不阻止，只是抱着胸看他们连发数矢，无一上靶。

两人顿时羞恼起来，面色不郁地看着弓箭，钟源便微笑道：“射箭同你们念诗学琴一样，既可娱情，亦可养性，更可制敌，讲的是滴水穿石之功。当初我学箭一年，才射中了靶心，又三年，山野遇狼，未敌，无颜归家，山舍草庐修行一年，下山又遇豺狼，连发数矢，仍未敌，羞愧不已，心生避世之念，我长兄寻来替我杀狼，以陌刀劈之，一刀未中，再刀未中，我兄弟二人自幼学武，竟落入如此境地，皆是惭愧，心道还不如学释尊舍身，让财狼饱餐一顿，忽而我家伯母寻来，只以一道火便将野兽驱赶……”

连同那两名学子在内，众人皆被这故事逗得哈哈大笑。

裴献一行人也看见了这一幕，礼院司业见他神情松快，盼着他别问礼院知业馆学子人数，然而此念未成，裴献的声音响起：“我赴任之前御史台李大人与我提起，他家二郎便在沧州学宫礼院，今日倒是未曾见到。”

司业心中叫苦，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是，近日告假学子颇多，或许李二郎亦在其中。”

裴献也不知信没信，凝视校场许久才道：“教习敦柔，善也。”

司业便道：“这是教习射、御二艺的先生，钟源。”说着就要博士去将人叫来，裴献摆摆手，“何必搅扰，也不知诸多告假学子会不会惋惜错过了这样的好先生。”

礼院司业心中叫苦不迭，只得呐呐应道：“自然，应当惋惜。”

裴献便要离去，一行人俱要相随，他却只叫停了礼院司业，“冯司业留步。”

待人走后，冯司业便沉下脸来，看向校场中的寥寥学子，“管他哪个郎，今日缺课的，本月行艺等次皆记下等。”

博士心惊，“三十几人都记为下等？”

这三十几人，哪个是好惹的？

“他们有人撑腰，我便没有了？”

他说完这句，那博士再不敢多言，心道也是有理，那便让你们这些后头有人的神仙打架去，只盼着莫要殃及小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