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劳驾送到地方后把人扶上楼，”何屿将醉意熏熏的客户放进后座，转头从西装内兜掏出2包软中华塞给代驾，“看他进门了再点完成订单，辛苦您。”
目送车子隐没在灯红酒绿深处，何屿掏出手机扫了眼时间，叫了辆车。
无聊等车的时候他下意识掏兜想拿根烟，手刚碰到烟盒又堪堪停住。
算了，万一他还在，闻见烟味可不怎么好。
之岛建筑事务所隐匿在僻静的街角，深夜时分，一楼依旧透出抹微薄的亮。
何屿下车理了理西装衣摆，抬头望着路灯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确认身上的酒味散得差不多了，推门走进去。
宽阔的工作台一角，台灯臂展被拉长舒展，斜斜照出灯下人凝神专注的影子。
这人对大门露出毫无防备的后脑勺，甚至对并未放轻的脚步声丝毫不觉。
“还没回去？”
“嗯....呀，何总？”雎小山猛然回神，磕绊道，“对....还有点没完成，我想加个班争取今天搞定。”
之岛建筑事务所创立五年，之前从未招过实习生，宋过白和雎小山来工作室报到后，何屿毫不客气，抓来俩人直接当作正式员工（牛马）来使用——当然，实习工资也同样对标正式员工的标准，得益于此，雎小山后来再没让爸妈打过生活费。
就在宋过白接受张睐的实习项目当天，何屿干脆利落地终止了他的实习合约，人员突然出缺导致雎小山的活多了不少，待在事务所加班的时长也水涨船高。
“已经很晚了，注意休息。”何屿尽量把语气收得官方，暗暗忍住伸手揉他发顶的冲动。
雎小山懵懂着点头：“谢谢何总关心。”
“我听小孙说你明天要请半天假，出什么事了？”
“哦，过白明天走，我想去机场送送他....您放心，我手上的快做完了，不会耽误所里的事。”
何屿算了下日期，6月不剩几天，张睐那边的项目确实该进场了。
他绕到雎小山身侧，一手撑住桌面一手抓住椅背，探过去看屏幕：“嗯，进度不错，让电脑开着跑渲染吧，剩下的部分不急。”
“...好。”突如其来拉近的距离让雎小山下意识红了脸，他默默往另一侧缩了缩，操作起软件。
主机开始高速运转，风机发出呼呼的白噪音，雎小山熄了屏，何屿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何总？”雎小山不自在地晃了晃手腕。
“嗯？”何屿懒懒偏头看他，素来打理严谨的发丝随意垂落，浅褐色的瞳孔在酒精作用下波光流转，多了份与平时不同的率性。
“啊....就是...那个...也许我们可以下班了？”雎小山被那目光看得不自在，结结巴巴道。
“好，我们下班。”何屿慢慢站起身，把“我们”两个字咬得很重，不等雎小山反应接着道，“这都快零点了，不如今晚在二楼休息吧？明天我开车带你去机场。”
事务所的二楼有一间休息室，床和被子一应俱全，专门给员工熬大夜用。
“不用不用，”雎小山瞬间蹦起来直摇头，“我我我回去还可以帮他收拾东西....刚问过了他还没睡不打扰....而且明早我也休假....”
语无伦次了一大通，雎小山简直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解释什么，对面何屿只是抱着胳膊静静站着，既没打断他也看不出情绪。
“咳咳...总之，”雎小山偷咬舌尖镇定心神，垂头望着对面人的皮鞋：“过白最近状态很不好，我问什么都不说，檐哥的电话他也一律不接...我...很担心他。”
何屿微微挑起一侧眉头，表情有点惊讶。
不等他说点什么，雎小山像只突然惊醒的兔子抄起背包就往门外跑：“所以今晚我一定得回去！谢谢何总关心！”
何屿站在原地看雎小山耳朵通红满脸窘迫，那同手同脚的样子笨拙得没边。
——看来这人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如此仓皇。
“小山，回去早点休息！我明早到宿舍楼下接你俩！”他说罢不自觉翘起嘴角。
不要急，何屿，你现在应该用足够的耐心去等他发现。
在此之前，不如好好帮他温习下曾经的习惯和依赖。
第二天上午，南都机场。
航班繁忙，候机室里人来人往。
宋过白和雎小山并肩站在落地玻璃前，前者细细交待着严老师和工作室的事情，后者认真听着不时点头，何屿插不进话，干脆坐回椅子翘起二郎腿，眯眼看着两人。
宋过白一身白衫黑裤，身形比何屿之前在N大见到时更加清瘦，纤薄的肩背板正而平稳地背着一只看起来就很重的书包，淡然挺拔，像一支踏过淬炼的韧竹。
何屿啧了一声，就看见宋过白轻拍了下雎小山肩膀，转头朝他走来。
“何总，借一步说话？”
何屿点头站起身，心里却有些诧异。
从早上宋过白下宿舍楼看见他的车到刚才，这人都没主动向他搭过话，客气疏离得像萍水相逢的滴滴乘客。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何总。”即便两人已经从候机室走出去一段距离，宋过白还是压低了声音。
“嗯？不知道啊，”何屿表情无辜，“我猜....你想和我讲讲你和梁檐？”
宋过白明显哽了一下，沉默许久，还是说道：“小山人很好，待人一腔赤诚毫无心眼，师门大家都很喜欢他，即使我不在....也有人能为他出头。”
何屿一下就听明白了，感情这是临别示威呢。
他笑了笑，回道：“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如果他真的被谁欺负了，别说你们，我第一个为他出头，哪怕会为此脏了手。”
宋过白抬眼直直看住他，欲言又止，神情复杂。
何屿坦然回望，一时间谁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