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回到车上时,夜色刚好落到挡风玻璃上。春雨丝丝细细地下了起来,城市灯光在雨中的路面上拉出一条条支离破碎的光带。他一关车门,世界瞬间安静了。
他靠在驾驶位上没动,手握着方向盘,却迟迟没有启动引擎。
安以哲身上的那件T恤他认得,是方北最爱的战队队服,连图案和洗得发白的边角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闭了闭眼,指尖紧了又松。
他不傻,也不是没看出来——安以哲穿那件衣服,绝不是巧合。
他也清楚,方北那种性格,如果真跟安以哲有什么,绝不可能会让他“撞见”——那太不像他了。
可他就是生气。
他连自己到底在气什么都说不清。
是因为自己收拾了半天,打了通不知鼓起多少勇气的电话,还准备亲口说出“我们一起去看看我爸”的邀约,结果看到的却是别人替他开的门?
还是因为那件T恤——那件他一眼就认得出属于方北的旧T恤,穿在另一个人身上,偏偏对方还穿得那么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他明明知道方北只是暂住在樊策家,也知道安以哲只是凑巧撞上——可他还是气。
不是因为误会。
是因为这一切……太像从未属于他的日常。
在方北身边,他从未真正拥有过那个可以站在厨房递外卖、随便翻出衣服穿、自然开门应对访客的身份。
可安以哲有了。
简云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又慢慢松开,最后垂在腿上,什么都没做。
最终,他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低声说了一句:“真没用。”
他的嗓音极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一分钟后,他打着火,掉头离开。
方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简云最近总是很忙,会议、审计、项目对接,有时候连晚饭都不带约的。他心想,可能真的是忙。
但连续三天微信只回一个“好”,连标点都没有;
第四天中午他说“晚上请你吃饭”,简云隔了六个小时回了一句“改天吧”;
第五天他亲自跑到方氏集团,说有个项目想当面谈,前台小声告诉他,“简总今天外出,没预约的话可能见不到。”
方北站在大厅,手插兜里,盯着那个电梯指示灯好一会儿没动。
——有哪里不对劲。
“哥。”晚上他回樊策家,刚一进门就忍不住问,“你有没有觉得……简云他最近是不是又开始装冷漠了?”
樊策正在给林耀新歌打榜,头都没抬:“你们不是刚升温吗?你不会又哪句话说错了吧?”
“我哪有。”方北皱眉,“我表现得已经非常良家男友了。”
“你是‘男友’了吗?”樊策挑了下眉。
方北一哽。
“我靠。”他突然顿住,手扶住厨房门框,“不会是……他以为我和安以哲……?”
“还别说,我这么一想,你们确实挺像那回事。”樊策好整以暇地说。
“哪像了?”方北炸了,“我住自己哥家,穿自己睡衣,洗自己澡,他倒好,穿我T恤、开我门,站那儿一脸‘我才是原配’的样子!我洗个澡的工夫他都开始帮我接客了?!”
樊策被“接客”俩字儿呛得咳了一声:“这都什么词儿……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方北咬着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连问都没问我,他就对我冷了!”
樊策:“……这不是你以前的做法吗?”
方北一噎。片刻后,他垂下眼,声音低了一点:“……以前是以前。”
他又站了一会儿,猛地转身:“不行,我得找他问清楚。”
“你要问什么?”
“我就问他——”他话音一顿,忽然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樊策看着他,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哼笑一声:“行啊北哥,你终于入戏了。”
方北没搭理他,转身就冲出门去,背影写满了“我要追回我老婆”。
方北出门不到十分钟,又冲出来了——他手机忘带了。他从卧室冲出来,一边穿鞋一边骂安以哲:“安以哲你他丫的还我清白!”
樊策坐在客厅冷眼旁观:“你有清白这东西?”
“老子现在有!”方北一把拎起外套套头上,“我得去找他解释。”
“人家现在又没打你电话也没发你微信,解释啥?你说你想去看看他吧,还不敢说是因为他生气了。你要说是去看简千山……你又记不起忌日。”
方北被噎了一下,皱着眉咕哝:“……我哪有不记得,我就是没算准是这周。”
“啧。”樊策摇头,“你不如直接去他公司堵他。”
话音刚落,方北已经拎着车钥匙和安以哲穿过的T恤冲出了门,动作利索得像是要去抢银行。
简氏大楼门口,保安才刚换岗,方北把车停在路边,给简云发了一条微信——
【你有空吗?我在楼下。】
等了五分钟没回,他又发了一条——
【你别误会,安以哲穿那件T恤是因为他把咖啡洒我身上,我洗澡,他借了我衣服穿。】
再等,没反应。
方北烦得不行,干脆打电话,结果——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他低声骂了一句,靠在车门上蹭了蹭额角,发誓实在不行就把写个情况说明,然后再打印一百份贴在简云家门口。
又等了五分钟,手机震了一下,是简云的消息:
【你来干嘛?】
短短四个字,完全没有要消气的意思。
方北一下子坐进车里,手飞快地打字:【我来自证清白。顺便问一句……你说的“取消的约定”是什么意思?】
简云回得比想象中快:【你猜。】
方北看着屏幕,忍不住小声骂了句:“他妈的又来。”
【我猜不出来,能不能别玩这种欲擒故纵的游戏,我快急死了。】
这次没回。
方北咬着唇,心一横,把那件安以哲穿过的T恤往副驾一扔,直接下车冲进大楼:“老子今天一定要亲口说清楚,谁拦我都没用。”
方氏集团大楼,简云办公室内。
简云坐在办公桌前,脸色比平时还冷一点。屏幕上十几个分部的管理层正一一汇报各自的季度数据。他说得不多,只是偶尔点头、批注,态度一如既往的冷静。
会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
“简云——你给我出来!”
砰的一声,门被人猛地推开,震得玻璃墙一颤。
会议瞬间死寂。
冲进来的人身形高瘦,外套只披了一半,T恤皱巴巴地拎在手里,手里还拎着个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