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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郭若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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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就别担心了,跟着教授去了北疆,这世界还是好人多的,也别太担心,她是为祖国效力,保密项目,那地方音信不通,等她方便了我相信她一定会回信的。”王玄强安慰道。

“嫂子生了,妈这几天就要收拾收拾去那边儿照顾月子,要不然你老两口一起过去?真不送妈过去?大哥工作又忙,听说成天在酒桌上,嫂子来电话说喝得都进了医院,胃出血了都。”

“我不去凑那份热闹,招商办那个地儿肯定要在酒桌上的,这个没办法,他们横竖是要回来住些日子的,不是请了个保姆吗?咋还要你妈过去?”

“大哥那是怕保姆不尽心尽力,咱妈照顾的周到些,毕竟多个人多个帮衬。”

“也是。”

王仪歪着头想起什么似的询问道:“今儿十几了?”

“十一,白衣镇赶集,妈每场都要去,不晓得今天带不带村村去。”

低下头嘴里喃喃。

“回去吃早饭去,饿了。”

王仪的老婆子从里屋收拾好,拢了拢齐耳的花白发,扯了扯身上的灰布外套,一手拉着王村,笑着对刚回来的王玄强两父子道:“还行吧,老婆子我这么一收拾,那儿媳妇儿不会嫌我一个乡下婆子腌臜了吧。”

文三妹在厨房炒菜闻言走出来一脸笑吟吟道:“妈啊,你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大哥一家子欢迎还来不及呢,您老啊是去享福的。”

众人都放下农具洗脸收拾进了饭桌前,老婆子又嘱咐起一家人道:“三妹啊,你爸有时候高血压,我不在呢,你们得提醒他吃药,他这人什么都扛着的,一有点头疼脑热不去看医生的,你们得多照看着点儿,你们呢还是再生一个,两个孩子有个伴儿。”

王玄强不耐烦道:“妈,您又不是不回来了,一家人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们等着你回来,把你的孙子带回来呢。”

老婆子心花怒放皱起一张老脸盈盈的笑着。

文三妹牵着王村把她婆婆送去大队部搭公共汽车,三人在土路上等着,一个骑摩托车的中年人径直停在三人面前。道这人是谁,原是王玄强的同学,认识他母亲,热心肠叫唤道:“王妈,还记得我不?”

婆子眯着眼瞅了瞅道:“你是雷雨啊,你们可都有出息咯,就我们家阿强还窝在家里。”

“王妈,不能这么说,您这是去白衣吗?要不我捎你一程?”

“那敢情好。”

“就是有点挤了。”那雄壮的中年男子立马接过王母手里的蛇皮袋,一时寒暄了一阵,文三妹在一旁陪着笑。

王村哭喊道:“奶奶,我要跟你去,我不准你去。”

一屁股坐在地下,王母哄了半晌也没哄好,兜里拿了好几个糖出来逗她死活不让奶奶走。

王母不好意思的对男人道:“隔代亲,我是去我大儿子那里。”

后座男人的老婆也下来了叫王母坐在前面,年轻女人坐后边。

王母使劲拒绝。

“我中途就下的,我要去雷医生那里搞点药,这么换来换去的麻烦,没事,姑娘你坐前面。”

此时王村一屁股坐在地下翻滚着大声嚎啕,文三妹在边上捡了根棍子吓唬王村。

“赶紧给我起来,我打死你,你不听话,说了奶奶还回来的,下次回来给你带糖吃,硬是不听话。”

王村的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丝毫不惧,仍旧躺在地下打滚,拉着王母的裤脚不让走。

王母此时已经上了中年男人的摩托车,嘴里不停的哄着:“乖,村村乖,奶奶就回来啊,听妈妈的话。”

文三妹把王村拉着的裤脚强行扯开,小孩子发了混,越发的死劲拼命哭嚎,三妹心里泛起嘀咕,“从不这样的,怎么今天要走这么狠命”,自然心里也是一知半解,一把抱起在地下撒泼的孩子,朝男人笑着示意。

“慢点开,注意安全。”

男人见状也难为情,笑道:“王妈,你坐稳啊,我开动了,你坐着不舒服随时喊停。”

“好。”

“乖啊,奶奶回来给你买最爱吃的包子。”这一声随着摩托车往前一溜烟跟着带走了。

婆子坐在摩托车最后一个,双手朝后紧握后边的不锈钢杆子,迎面而来的大风把她整齐的花白发刮得稀烂,在这一条不长不窄的土路上颠颠簸簸,像极了她的一生,她的意识灵光乍现像一颗飞溅出去的气球遨游在上空,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她前所未有的感觉轻盈、舒畅、温暖,记忆里那些幸福苦难的日子像电影快进画面,一帧一帧跃过她眼前,依稀记得生春花的时候那天夜里电闪雷鸣,她也像现在一样身子轻盈、飘散、自由,是春花的啼哭把她拉回了现实,可她站在虚空里却怎么也不想回去,一个大硬石块从轮胎地下轧过去,碎石子把轮胎凹陷进去,一个滑溜,连人带车统统甩了出去,中年男人死死的握着龙头昏迷没了知觉一头栽进了路边上的田里,碎石子路上两具尸体横七竖八,婆子鼻孔里一大滩血直往下盛,土路上走路赶集的人不在少数,纷纷围拢上来,都不敢上前,女人脸部已经完全擦伤。

王仪的老婆子就这么匆匆的结束了她这一生,在能说会道上没有几个村里的婆子能说过她,善良、助人为乐,从不害人,王玄强把母亲抱在怀里的时候泣不成声,一个农民对于生死早已是稀松平常之事,然而这件突如其来的死亡让村里的许多妇人都心存敬畏之心,每个人都在想象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最让人痛苦的是病魔折磨自己,生不如死的死法,似乎大家开始都变得更加的和善了,尽力的做善事。

这一场丧事足足办了4天4夜,完全走的是乡下最正规的丧事流程,请了道士来超度灵魂,主要是出殡的日子接连都没有比较吉利的时辰,如果一个坟葬不好必然会影响一个家族的气运,这是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习俗,村里的老人们每夜都来守夜陪着亡人走最后一程,灵堂里全部挂上了超大的佛像挂画,制作了一个复杂的灵堂,全是白色和黑色的剪纸布满整个屋子,鞭炮声头天夜里就没停过,道士不分白天黑夜的吟诵唱词,大鼓和镲砰砰当当直闹了几天几夜,王玄强文三妹和王仪几天几夜没合眼,招待宾客,固然都难掩悲伤的气氛,王玄贵得到噩耗的时候正在省招商办开会,马不停蹄的赶回家,第二天带着一家人回来,在灵堂里倒是哭了一阵。

这件丧事完了后村里的农人倒都紧密团结起来了,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相互帮忙,李林响走在十字路上似乎也不那么盛气凌人了,只一个劲儿的和大家说话聊天,平常自家菜园子里有什么菜都分一分,谁家打了鱼都相互分,他的妹妹在贵州赚了大钱要把村里的土路出钱修一修,自然都是造福大家伙儿的事儿,各家各户的中年人都加入了这件修路的事情中,齐心协力的把一条水泥公路修上了,王玄强似乎感觉到像年少时读过的陶渊明的《桃花源记》,真有那样的世外桃源,没有尔虞我诈、明争暗斗,李林响坐在自家院坪里,和王家斗了几十年,死的死,疯的疯,到底有个赢家吗?答案自然是没有,村里接连又出了一桩惨事,龚怀香的宝贝丫头,龚英子患上了不治之症白血病,况且自己并不是有钱人,龚怀香一家一家的跪在邻居面前,求大家捐点钱,一个母亲在漫长的一生中面对孩子一个一个离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生存下去的,她还有一个希望,她的宝贝孙女儿龚瑶,谁都知道死亡在一步步的夺走这个胖丫头的生命,挨家挨户都捐出了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大的钱,多少给点是农人们内心的善,王贺青在得知龚英子白血病的时候从广州回了家,陪伴这可怜的女人最后一段时间,唯有死亡才能把人间的仇恨和怨怼一笔勾销,可死亡也筑起了几代人的仇恨,龚英子在最后的时光在她老母龚怀香的陪同下整宿整宿打牌,原来白皙的脸熬夜都已经黄黑不止,照她自己的话,“妈,我都这样了,反正也没多少日子活了,你就放手让我干自己想干的事吧,我就想打牌,都打了半辈子牌了。”龚怀香最后在女儿的哀求下妥协了,她早晨送女儿去大队部打牌,晚上接她回来,常常以泪洗面。

大家似乎都很同情这个不到40岁的年轻胖女人,私底下关起门来还是会谈论这个胖丫头享受了一辈子,也值了,龚英子每天都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到卧床不起期间她写了厚厚一本日记,是留给她的女儿龚瑶看的,龚怀香扑在床榻前已经无声的哭泣了,这么拖拽了一年后终于在一场急性流感中死去,阴郁的房间内一张圆鼓鼓的身子,她离开了病痛,俗话说人生中最大的悲哀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龚怀香这辈子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天命,没法子的事,村里一切的变故都在王贺东坐牢的五年内发生结束,王贺青带着对大哥深深的歉疚,始终不敢靠近嫂子一家人,王贺东是在出狱一年后听别人说漏嘴才知道王贺青在自己坐牢这件事情上做了多大的努力,此系后话。

龚怀香一心一意带着这个孙女儿,依旧不舍得孙女吃苦,从小没妈的孩子,必然要比别的孩子更可怜一些,因此她常常心肝宝贝的叫着。

丧事办完的头天晚上,王贺青在前坪院拎着一副渔网缝缝补补,她在厨房里给孙女儿蒸鸡蛋,两手削苹果,嘴里唠唠叨叨,故意对着外边儿扯开嗓子道:

“你大伯、小夭那些人里头没一个好东西,对你爸不好,对你妈也不好,真正对你好的人只有我和爷,遥遥你可别糊涂,跟你爸似的。”

“呀”

“往后趁早别走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哪门子的鬼亲戚,明明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得很,这么多年,他们有好处想到你们了?都是些祸害人的亲戚,势利得很,遥遥,你好好的读书,将来姥姥保准给你很多钱花。”

老头子只影在门后的阴影里冷峻的望着自己女人。

“你是哑巴了,你干脆彻底哑巴算了,一辈子就耽搁在你手上,没出息。”龚怀香没好气的朝门后边的老头子骂道。

龚瑶歪着头,手里拿了一小块苹果啃了一嘴,连连点头,自此在村里成了和她爸一样的混混头子,进了初中之后对王阳和王村的恨达到了顶点,龚怀香就这么在耳朵边使舵,两家人越发的就疏远了,龚怀香照旧到处找目标和远处近处的乱七八糟的野老头睡一个被窝,照旧干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倒是也搞了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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