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广州和深圳当然是中国经济发展的主要沿海城市,歌词里唱着“一个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从1979年到1992年13年的时间飞速发展的城市深圳和广州成为外贸出口的主要港口,改革开放的春风必然会吹到小渔村,广东省当然是率先富裕起来的省份,第一次提出“全面进入小康社会”的口号也拉开了帷幕,城市城貌自然要比内地干净整洁太多,王芳第一次看见璀璨的霓虹灯在高楼林立的空隙里闪耀,大街小巷里响着港台的流行音乐,发廊里是帅气逼人的天王偶像海报,琳琅满目、繁华喧闹是她对广州深圳的最大印象,她兴致勃勃的走在人满为患的广州街头,很快的学起了摩登女人们的穿搭,用自己的这一年的工资买了一部滑盖手机,她怔怔的站在繁华喧闹的人海里不想在厂里浪费一生的想法越来越浓烈。
厂房里几百亩的大通间,玩具厂里堆放着如同小山一样的零件,厂房分成三层,每层楼都做着不同的工序,蓝皮屋顶是广州工厂统一的颜色,唐三毛近来有希望竞争一个车间的车间主任,这天吃完午饭,他便穿戴好厂服进到车间,由于车间是分批次吃饭,忙的时候分成三班倒,无论厂房外是风雨摇撼还是烈日当空他们都在这间偌大的车间里灯火通明,他一条一条的检查组员们做工的成品,进厂的也不都是像他这样的中年人,当然小小年纪辍学养家的未成年人也有,老板巴不得用童工,用最少的报酬换最大的劳动力,与他竞争的还有另外一个河南佬,平日里两人都好在主任面前表现,唐三毛搞人际关系是有一手的,况且车间主任还是一个女人,河南佬是一个细条上年纪的中年男人,做事一丝不苟,今儿也是撞在枪口上,唐三毛经过厕所门,正瞧见河南佬鬼鬼祟祟的身影便偷偷跟了上去,果然发现河南佬与一个年轻女孩儿正你推我搡,女孩口袋里塞得鼓鼓囊囊。
唐三毛一声大喝:“你俩干什么?好哇,居然偷东西?”此时车间里寥寥几人,有人伏案在工作台上休息准备上工,纷纷朝厕所这边探询。
车间里看唐三毛耀武扬威的大有人在,平日里唐三毛秉公执法,河南佬却和员工们的关系极好,两人硬是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唐三毛一副颐指气使的带着两人去了车间主任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是一件窄小的逼仄屋子,肃穆的灰白色,工位上是统一的蓝格子。办公桌凌乱不堪,横七竖八的A4纸随意散乱着,主任一身便装仰坐在滑轮办公椅上闭目养神,老远便听见吵吵嚷嚷,一行三人进来她不耐烦的拿起桌子上的眼镜,不悦的朝唐三毛瞪了眼。
“主任,他们两偷零件。”
河南佬蛮横道:“你哪只眼看见我们偷零件了?分明是你偷的,东西都在你手里。”
那女孩惊恐的眼神望着河南佬随即怯怯的低着头。
唐三毛一把抓起河南佬的衣领。
“你再胡说八道。”
河南佬信誓旦旦道:“你有证人吗?我和她都看见是你拿了这个。”
主任皱着眉,白皙的脖颈往前伸了伸,呵斥唐三毛道:“放开他”
“我让你放开他。”
河南佬趁机告状道:“主任他和她老婆已经偷拿了很多次零件了,这一次我碰见了他偷,这才被他揪过来,不信你问外边的其它员工。”
唐三毛此时脸色铁青,拳头攥了又攥。
“狗娘养的,你居然恶人先告状,妈的,这里边儿谁没偷过零件在外边儿转卖,有一个人没偷过老子不信唐。”
“主任,你看他自己承认了。”
“你。”
“啪”一拳抡过去,两人顺势扭打一团。
河南佬自然不是唐三毛的对手,主任跺脚和女孩儿一同把唐三毛拉开,哪里是唐三毛的对手,众人一齐听见办公室砰咚的声响这才闯进来,把两人分开,河南佬左眼早成了熊猫眼。
“主任,你这不给他开除了,我就写邮件去总部。”
气急败坏的唐三毛一脚飞过去,砸了个空。
主任愤怒的站在中间,扫视了围拢来的众人询问道:“今天偷零件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唐组长?”
一阵默然。
“哑巴了,叫你们讲的时候又不讲了。”
一个和河南佬玩儿的好的老乡站出来支支吾吾道:“我看见是唐组长顺手拿了塞进自己口袋往厕所那边去的。”
唐三毛一声咆哮指着那人道:“你他妈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拿了零件,我她妈需要偷拿一个两个吗?主任,他们一伙儿的睁眼说瞎话。”
“不就是副主任的位置嘛,妈的老子不用你们辞,老子自己走,去年就有挖老子的厂了,就在隔壁,河南佬你别被我再瞧见了,见一回揍一回。”
“你们会有报应的。”
唐三毛抖了抖衣衫,撂下这一句从众人手中挣脱开,把防静电帽子恨恨一摔,潇洒转身。
主任在后面追赶,喊道:“唐三毛,你冷静点。”
晚上唐三毛坐在上下铺的单人床上发呆,一会儿踱步到露天阳台上点燃一支烟猛嘬,一根接一根,厂房是员工宿舍和操作间两个部分组成,两幢四层楼呈L型,宿舍楼一楼是食堂,另外长的一边是操作间,宿舍的房间是由无数个隔间隔开的长方形通间,南边是露天阳台,北边是进门口,王芬和王芳下班回来,王芬一脸苦相数落他道:“这下好了,没个文凭你上哪儿找工作去?你说你和他们较什么劲。”
王芳坐在锃亮的瓷砖下忙活着泡方便面不满道:“诶,姐,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他们不对,怎么成了姐夫的问题,难道息事宁人这事儿就能过去?没有河南佬也有四川佬,肯定不能忍气吞声。”
夫妻两垂头丧气。
“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不准备在这厂里干了,一辈子没个出路,辛辛苦苦,我已经辞职了,今天就是最后一天班,都上班两年了,也没存个什么钱,到处要花钱,我不甘心我一辈子就进厂,在外面多难我也要有血肉的活着,两年来在这里机械的手工活,一辈子就过去了,虽然厂里有很多年轻人追我,但是我看不上,我属实看不上,没什么幸福日子过,一辈子紧巴着过日子。”
“姐,我找个老头儿能帮助我创业我也认了。”
王芳吸溜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泡面安慰夫妻两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气不能这么受着,我走了,你们两合计合计,赶明儿我找到工作我就搬走。”
王芳这一席话道得夫妻两瞠目结舌,两人还是少不了一场拌嘴。
王芬不满道:“你看看你,这么冲动,这下好了,好不容易混了这两年的位置,就这么拱手让人,你到底怎么想的?”
唐三毛不耐烦道:“你还有完没完,没了再找呗,还能怎么着,这么大个活人还能饿死不成。”
王芬叹了口气跌坐在他床上漫不经心道:“你儿子这回的考试成绩又是第一名,他说想报培训班,得要钱,我一个人一个月的工资肯定供不了,先给你打个招呼在这里。”
“钱钱钱就知道钱。”
王芬恼怒道:“你别逼我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放在台面上讲,大家都彼此留点面子,你和你们车间那贵州小娼妇私底下干嘛呢!都传得沸沸扬扬,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唐三毛心里窝了一肚子火,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洗手台上的漱口杯朝王芬砸过去。
“你别没事儿找事儿,人家好好的上班,都是组长,只是工作交流比较多而已,你在这里听风就是雨,你怎么老跟着外人无线你老公呢!”
“我跟你沟通咋就那么费力呢。”
唐三毛冷静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
低沉道:“你觉得有就有吧,神经病。”
“反正你现在看我不顺眼,人老珠黄了呗,前年在屋里边的时候你就为你老母没少委屈我,借钱那事儿,你妈本来就偏心你二弟一家子人,对轩儿本来就不好,有糖都藏着,还好我的儿子争气。”
“这都是哪门子的陈年旧事了,王芬,我告诉你,你要再这么无理取闹我看我两的日子趁早得完,儿子考上大学也不比一起过了。”
“你攀上高枝了,你和那个贵州小娼妇在一处过去,我看她和你蛮合得来,和你老母也合得来,真是没良心的,我为这个家付出的还不多,冒死生一个孩子。”
王芬末了垂泪哭着诉说这些年来跟着唐三毛怎样的苦。
“我告诉你,你就当我发了疯,我也不可能好处你和贵州的小娼妇住在我打工修的房子里边儿,你要走可以,给老子净身出户。”
唐三毛影在黑里一言不发。
“别人净看笑话。”
夫妇两这些年来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没少吵架,唐三毛半个月后搬出了厂,另找了工地去打工,做了学徒当水电工,本住在厂里的王芬见不是办法便单赁了一间小房,两人另起炉灶过生活,唐三毛每天筋疲力尽腌臜的回来,也算勉强的把日子过着,唐三毛长得英俊帅气,上赶着贴在他身上的女人不少,他自然也有动心的时候,作为男人花心似乎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尤其在广东。
王芳满脸憧憬的搬去了深圳的农民房,所谓的农民房就是偏远一点的区域,深圳最繁华的区在罗湖和南山,靠近香港的地方,而她只能去最远的龙岗区,因为农民房便宜,她打扮时髦,常常浓妆艳抹站在街上很有风尘女子,千禧年往后的深圳俨然发展成了一个国际大都市,古惑仔盛行的年代,王芳好几次看见当街砍人的血腥场面,她做过房地产销售、服装销售,所有不要文凭的工作统统尝试过,但作为女人,一段恋爱就像一场不受人控制的惊天动地的地震让她倾其所有、天崩地裂,她在姐姐面前的豪言壮语似乎都成了一时冲动的意气用事。
端午前后,她在一家服装店做导购下班已经是晚上11点,她把卷闸门费力的往下拉,她往常下班都是步行跨过四个街区,会到自己的居所,因为房东是个40岁龅牙丧妻的鳏夫,常常嘘寒问暖把她堵在门口,让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索性故意拖着慢步子等到房东彻底熄灯睡了之后她再悄悄开门回去,本来以为自己能接受其貌不扬的老男人,她试图接触却每次靠近房东那一口黄牙和男人味的时候心里就一阵恶心,正好节假日这几天店里也很忙老板娘要求守到十点半以后,老板娘是一个微胖的纯正广东人,算计、精明,一口广东话说的王芳很是恼火,为了逃离房东虎视眈眈,她已经在物色新的居所,她的销售能力很强,好的时候能挣个5000,不在话下,因此老板娘也很器重她。
她背着帆布包,一身白色的连衣蛋糕裙,上身一件白色的罩衫,拿出包里的手机拨通了二姐的电话。
“喂,二姐,我估摸着你这个点儿应该下班了。”
“嗯,下班了,王贺青来我们厂了,今儿都在屋里吃饭,你怎么样?”
“我店里忙,抽不开身要不然我肯定去你那儿一块儿过个节。”
“成,没事儿,你忙你的,你注意安全,有事儿随时给我打电话,听王贺青说大哥出狱了,大嫂也是真的苦,还在镇上扫街呢!”
“没事,那大哥准备干啥?”
“他要还折腾的话,我们可没钱借给他了。”
“那好咯,轩儿成绩还可以吧!”
“听他奶奶说又考了个第一,老妈子现在对我态度都变了。”
“这可是好事,轩儿争气不,好几年没回去,今年过年得回去好好犒劳犒劳他。”
“到时候一起买票。”
“姐,那成那我挂了。”
王芳赶忙挂断电话,因为此时她看见一个捂着肚子,肚子上还插着一把刀的男人直扑向她。男人嘴唇苍白头上渗着大量汗滴,浓眉大眼哀求的望着她。
奄奄一息道:“救我。”
后边小巷子里一群五大三粗面相凶狠的男人汹汹吵嚷着,她赶忙搀着男人闪进楼房间隐没的小隔间里,男人虚弱的一瘸一拐的附在她身上,差不多连拖带拽的逃离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他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跟着她走进了她那间简陋的租房,刀具上的血还在汩汩往下淌,王芳早已吓破了胆儿,抄起手机拨打120,男人按住她,忙摇头。
王芳着急忙慌道,眼泪一咕噜往下掉。
“怎么办?你现在必须要止血。”
“不着急,我教你。”男人喘着粗气。
“有没有酒精,纱布、针和线,没有就去找邻居借,先给我消毒,把刀口周围多余的血用纱布吸走,我要估摸一下这个刀扎得深不深,我感觉没有伤到里边的脏器,然后再尝试把刀拔出来。”
“有,都有。”
王芳手忙脚乱。
“扶我半坐着,我只能自己来。”
王芳早傻了眼,圆瞪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帅气男人。
边喘气边叮嘱王芳。
“不要让我睡觉。”
王芳木讷的点点头。她帮他用剪刀把伤口处的衣服剪开。
男人顺手抄起王芳的睡衣往嘴里塞,一鼓作气,伤口的深度并没有多深。
“拿纱布过来,应该没有伤到里面的脏器,只是捅破了肚皮,刀尖再往下多扎一厘米就到胃了。”
男人似乎对于这样的伤早已经司空见惯,毫无惧色,从容的指挥她。
“别害怕,没事的,不会死。”
“来,用酒精淋。”
王芳胆怯的坐在床边战战兢兢,半晌不敢淋在血肉模糊的伤口,用棉絮来吸走多余的血。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王芳还是尽力的改造了这间小小出租屋,用墙纸显然将原来肮脏的墙贴了一遍,散发着女人闺房的隐隐的香味。
“你要帮我缝合伤口,这个我自己不好弄。”
“我不敢,要不然你喊你的朋友来帮你,或者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的,我不疼,现在外面那一群人四处找我,出不去,连着这几天都要在这里休养。”
“你帮我缝了之后伤口就会愈合。”
王芳只能硬着头皮上,先把针在煤气灶上烧红,她磨蹭半晌,小心翼翼的穿过一道翻起的白肉,一缕烟丝瞬时往上冒,王芳吓了一跳。男人额头上的汗越渗越多。
“没事,你缝,缝完了在消毒用纱布包好就可以了。”
男人此时的脸已经皱成一团,痛苦的发出微弱的呻吟,喉部的青筋暴起。
“很快了,你再忍忍。”
伤口被她缝得歪歪扭扭,每刺破一寸她心里都跟着一紧,电灯光在门缝里射出去,一个黑影挡住光,男人警醒的朝她呶了呶嘴。
“阿芳,你回来了。”房东在门口犹疑踌躇道。
王芳紧张道:“是的,我下班了,准备睡了。”
“你门口滴了两滴血,你没事吧。”
王芳站在门边道:“我我大姨妈来了,不小心弄了,我待会儿给你擦。”
“好,你早点休息,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您去休息吧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外面一阵窸窣,王芳聚精会神的盯着门缝口的黑影离开这才松了口气。
男人也凝神的盯着王芳严肃的神情,随即跟着松了口气。
她索性把男人的衣服统统剪了,用热水给他擦了上身,小心翼翼的用纱布给他包扎。
“这房东这么晚了还问你,八成是对你有意思吧!这一看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你要跟了他这辈子不用愁了,少说有一两栋房子。”
“你们城里人都这么直来直往的吗?”王芳一张脸涨红愠怒道。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冒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男人,我知道他。”
“对啊,你是男人,所以。。。。。”王芳起身倒了杯温开水放在床头边斑驳不堪的椅子上。
男人赶忙掩饰发现越描越黑,身子微动伤口跟着撕扯隐隐传来牵痛。
“你,没事吧,别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这几天就好好的在这里休养,等我晚上回来给你煲汤,你现在需要补充营养。”
男人感激的朝她咧嘴笑了笑。
王芳关掉电灯,地面上的小方瓷砖长时间盯着会让人产生晕眩,下半夜的出租屋静得连楼道里的老鼠啃噬的声音就像在耳边身边窸窣,王芳穿着一席清凉的白色吊带连衣裙,外边儿裹一件米色长款薄纱外套从一片青色里走出来,她在一步之遥的右斜方打了个地铺,胆战心惊的躺了上去,上边儿传来窸窸窣窣,想必是疼得没法子入睡。
“睡了吗?”男人微弱的声音传来。
“没。”
“你的普通话这么标准,应该不是广东本地人吧。”
“广东人的普通话确实不标准,但我的的确确是广东人。”
“我叫王芳,今年28岁,未婚未育,外地人。”
“梅炳浩,25岁,身世不详,有养父母。”
长久的沉默,王芳发出沉睡的呢喃声,男人这才望了一眼脚下一团静悄悄的深夜,而他脸上却现出痛苦的揪扯,整张脸像被揉成一团的报纸,难耐的疼痛。
男人名唤梅炳浩,身世不详,养父母是广州本地人,赶上高考自学考进中山大学,念二年级时果断退学非要自己创业,因为辍学的关系与养父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发誓不混出个人样绝不联系,阴差阳错搅进了两大帮派收保护费的纷争之中,他自己好不容易摸爬滚打在福田区的通信市场租了一个小门面,福田区有两大帮派分别向这些租户收取保护费,整个通信市场的小商贩们没有一个不交,可他偏不想向这些恶霸势力低头,这才被当街追杀。各位看官且看他和王芳又有一番怎样的际遇牵扯。
梅炳浩一点点的熬到天空现出鱼肚白,伤口牵引的疼痛让他在迷糊和现实中分不清,露台上的天光一点一点的照进房间。
他轻声唤着王芳。
王芳睡眼惺忪扎挣着起来询问道:“怎么啦?是不是伤口疼。”
“扶我起来去上厕所。”
这时两人是第一次在天光里看清对方,王芳一张素净的白脸庞,一双月牙弯的星星眼,面容姣好,身材匀称。而男人颇有清新少年感,前额的碎发凌乱在额头,苍白的面色显得异常虚弱,耸立的鼻梁像驼峰隆起,果然有港台男明星的气质,王芳害羞的低下头,男人虚弱的用右手捂着右腹部在她的搀扶下往厕所挪步。
厕所门并不能关紧,只虚掩着,她跑去露台故意回避,脸上早已羞红。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梅炳浩狡黠的瞥了眼低着头的她,活像一根拐棍,180的他在她面前宛如一个巨物。
两人都回了自己被窝。
“我来深圳这么久,从来没有哪天像昨晚上这么踏实安心的睡过。”
“为什么?”梅炳浩不解道。
“因为没有安全感,你休息一会儿吧,等会我去药店买点止疼的药,你先睡。”
“我可能发烧了。”
王芳一咕噜爬起来坐在他床沿边,摸了摸他额头。
脸色大变:“糟了,这回你必须去医院消炎,打退烧针。”
这一次梅炳浩竟没有拒绝,王芳向老板娘告假,带着梅炳浩去了人民医院,王芳形影不离的坐在他床边,呆呆的望着无数颗麻点的地板,用脚尖来回摩挲一团废弃纸巾,浓重的消毒水味充斥着整个医院,病床是发旧发霉的白色床单被罩,一会儿她猛抬头喊护士小姐换药,护士小姐姗姗来迟不耐烦的朝她上下打量,护士小姐走后她便仔细端详起男人安睡的模样,竟有一丝心动,说不出来的感觉。一旁睡着的大爷摆着收音机凝神听着,嘴里还不是的哼唱。
“小姐哪里人啊?”
王芳吟吟笑道:“外地人。”
“这位是你什么人?”
“朋友。”
“不像是朋友。”
“那您觉着像什么?”
“你们两应该正在确认情侣关系。”
“大爷净取笑我,没有的事,就是普通朋友。”
“小姐看你面向是个旺夫的相,只是你这情路估摸着有点坎坷,尤其是和这小子的。”
王芳完全抬起头,起身从开水壶里打了一杯水递给大爷。
“大爷,您喝水。”
“给我递水也没得说的。”
大爷一番话像一根刺隐隐梗在王芳心里,多年以后每一句话居然都应验了。
夜里,王芳煲汤送来了,早看见梅炳浩半坐起身和给他打针换药的护士小姐有说有笑,王芳内心一股无名之火瞬时升起来,在门口猛咳嗽,敲了敲门,满面春风的脸用警告的眼神盯着退出去的护士小姐。
“可以啊,敢情你这伤势还能给你促成姻缘,这一刀没白受。”大爷收音机里放着刘德华的巡回演唱会经典曲目,大爷精神抖擞的看报,报纸后边儿露出缺牙一个劲儿的嘿嘿。
“大爷,您笑什么?”
“我啊,闻见一股子酸味儿。”
梅炳浩俊秀的脸上展颜,心底开了花。
“你们,你们竟然合起伙儿来打趣我。”
“好啦,不逗你了,今天的汤倒是挺香。”
“那是,我足足熬了一下午,大爷您今儿喝一喝,这汤比起你们广州的怎么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嗯,好喝,小姐看不出来,你小子有福了。”大爷两颊的皮堆叠出纹路,吹了吹汤尝了一口立马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梅炳浩低头不语,两腮撇开大大的小括号,直往往嘴里送汤,一双星星眼不时的偷瞄王芳。
病房里其乐融融,梅炳浩眼底生出欢喜,满眼深情的望着站在一旁的白色柱子,直直的黑发静静的垂在脑后,让他想起了盛夏开花坛里的栀子花,芳香而清新。
小半月过去了,梅炳浩顺利出院,王芳站在马路ATM机门外踱步,梅炳浩推开门手里拿了厚厚一叠百元大钞递给王芳,王芳垂头接过不好意思道:“你这给多了医药费就这么多。”
王芳仰望着他举了举,把多余的分出来塞给他。
他抬手拒绝,摸了摸她的头弯身把头往下探,王芳倒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满脸绯红。
“别害怕,你都照顾我这么久,多余你的拿着,甭跟我客气了,不然你就是嫌弃我,我这钱靠自己劳动所得,不要有所顾虑。”
梅炳浩紧盯着她。
两人一同走在潮热的街道。
“为了感谢你救了我一条命,我请你看电影吧!”
“可我下午要上班,没时间诶。”
“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王芳惊讶的望着他,还是慢吞吞的递给他。
他拨通了自己的号码,把自己的号码存在了她手机里。
“这是我的号码,有事儿联系我。”
两人在她店门口分道扬镳后,王芳便跟着老板娘出差,杳无音讯。而梅炳浩像人间蒸发,王芳坐在火车上频繁翻开手机短信和留言板,她内心颇感失望,老板娘见她心不在焉坐在她对面洞破她心思笑道:“你有心上人了。”
王芳圆瞪诧异道:“您怎么知道?”
狭小的甬道上挤着左右摇晃的人群,似乎都侧耳听着两人对话。
“你半分钟打开手机看一次,不是在等一个重要的电话么?”
王芳讪讪,含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