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当作看不见,他这人从小没低过头,又是惯着长大,没人敢给他脸色看,脊骨比常人硬些。
他夜里睡不着,掀开窗帘看到林玉背对着,心情更加烦躁。
思索良久,他摸着黑下床,悄默无声地蹲在林玉床边,对着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说:“我真是将你惯坏了。”
“看你平时大气都不敢出,怎么跟我说话就又喊又闹,声音那么大,仗着我舍不得打你?”
盛宴一时恼羞成怒,手一抬要打人的样子,
但这时,
林玉翻了个身,轻微的呼吸声落在盛宴耳边。他僵在原地,放轻了动作,手也迟迟没有落下。
*
盛宴爱玩儿也会玩儿,身边围了一堆朋友,都是年纪相仿的公子少爷,闲来无事便三五成群地围坐在城里开的铺子酒楼。这偌大的泉城,凡是听闻有趣的地儿,他们基本都去过。
金风玉露,是近月开的一家珍宝阁的名字,深受各家小姐夫人的喜爱。珍宝阁顾名思义,里面都是宝贝,各品各类应有尽有,装潢典雅别致。
林玉头一回跟着盛宴出门,被要求换了好几件衣裳。盛宴说他穿红色的那件丑,可在此前,要求他每日这么穿的也是二少爷。
林玉不说话,扭头去换掉了,挑来挑去,选了一件素的,头发用发带简单束起,一层又一层的外袍密不透风。
如今初春,气温虽回暖,在外面仍有些凉。
他跟着盛宴走进金风玉露,整栋楼都热闹,到处都是人,一看就非富即贵。
金风玉露搭的是土楼样式,中央空出来修了水池,水池里养花。到了晴天,会有一束光从楼顶直射下来落在花上,无论雨雪还是大晴,上楼就是一个绝佳的观景台。
有人领着他们上二楼雅间,这里共有三楼。没待林玉看清里面坐了些什么人,就听到声音说:
“你又来晚了,罚酒三杯。”
“宴兄在家里不出来做什么?改邪归正了?”
“我看是有情况,金屋藏娇呢。”穿着墨兰衣裳的公子一脸兴味对友人说:“前两日还在这买了……”
盛宴咳了咳,站在门口强行打断他们的,“你们再这样,我就干脆不来了。”
“那怎么行?”一人叫他过去坐,“好好,不想听咱们就不说,说点有意思的。”
林玉只扫了一眼,这屋里坐的家世未必比盛宴差,他自觉低下头没有再看。林玉明白在外要懂规矩,主子是不能乱看的。
一人看到盛宴带了新人来,纳闷道:“诶,这是哪家的?是个生面孔,似乎没见过。”
“我家的。”
盛宴朝着主位走去,直到他坐下也无人阻拦。若非关系好不在意这个,就是在场没人能压过他去。
“你家的仆人?新来的?”
往常跟着二少爷的并不是林玉,他也不清楚这次为什么把他叫上。见屋里有人注意到他,林玉深深低下头,向盛宴身后躲,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那人笑道:“我家中庶出的弟妹也不过如此穿着,阿宴,出手阔绰啊。”
“一件衣服而已,我家又不像你们人丁兴旺。给我的人穿,总比留给他好。”盛宴带着笑,扯开话题问:“表哥怎么没来?”
“听说是要参加科举,正准备进京赶考。”
“这么快?”盛宴感叹道:“之前听我哥提过,还以为要好久,没想到就在近期。”
“你不去考,当然没感觉。”墨兰衣裳的公子说:“别扯开话题,要不想让我们看,把人带来做什么?”
众人一阵哄笑,
林玉手脚发凉,不知道在这些公子的眼里是怎样看待他的,也当作盛宴养的小玩意吗?
狸奴?
“要看便看,多什么嘴?”盛宴不耐烦道:“不过带了个人来,大惊小怪地做什么?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一副没见识的样子。”
“可不是,没见你带过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阿宴,开了眼了。千万把人藏好,莫被发现了。盛叔知道了,棍子都要打断。”
盛宴斜了他一眼,说:“你莫要咒我,没有的事儿。”
“真没有,你就将他送给我们!”一人凑了上来,揽着盛宴的肩膀,“阿宴,好兄弟,你看不上,有的是人稀罕。”
“喝多了?”盛宴眉头紧皱,拨开他的手,拿了一锭银子给林玉,叮嘱说:“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不许跑远了,在门口等着我。”
林玉听这些少爷拿他做筏子打趣盛宴,一早就想走了。他伸手接过银两,头也不回地出了雅间。
他不想跟着二少爷出门,倒不如回院子里待着,至少院子里的下人,已经不会在他跟前说那些话了。
林玉一路低着头,不小心撞了人,想到来这的人身份贵重,他怕惹事,顾不得鼻尖酸痛,连忙道歉。
“阿玉,你怎么在这里?”
林玉抬起头,看到许久不见的楼彰。自从年前知道他们要来,林玉就期待着下一次见面,但再见时却不如人意。
他心情不好,连个笑都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