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浩劫,几乎榨干了沈玦最后的生机。
他几乎无法入眠,长久的折磨让他的神思未曾有片刻安宁,每每要熬到疲惫至极,才能短暂昏睡,然而不过须臾,便又会在梦魇中惊醒,眉头紧锁,呼吸急促,仿佛仍被困于无边的黑暗之中。每当这时,他的指尖会不自觉地颤抖,像是在苦苦寻索什么。唯有触及苏月的衣袖,或被她握住,方能稍稍平静,重新拾回些许喘息。
苏月心知他惊悸难安,便在床边添了一张矮塌,日夜不离左右,确保他每次醒来,都能第一时间寻到她。她也渐渐习惯了夜深人静时,轻握着他的手入睡。那只曾执笔定策、翻手为云的手,如今枯瘦无力,只能蜷缩地安放在她的掌心。
沈玦全身僵直,大多数时候都只沉默而安静的躺着,像一具被抽空了魂魄的空壳,唯有夜风偶尔撩动床幔,将微弱的月光投上他苍白而憔悴的脸庞。偶尔状态稍好,苏月便扶他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他的眼神静谧空茫,黑白分明的瞳仁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月围着他忙碌,烧水、调药、煮粥、铺开干净的被褥,替他擦拭身体。她一刻也不得闲。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仿佛这个世界里唯一尚值得他驻足的,只有她而已。
苏月请回了卢太医。
他一入屋,目光落在床榻之上,霎时眼眶微热——那曾意气风发、执政定策的沈太傅,如今形销骨立,气若游丝,脸色灰白,双目微闭,整个人只剩一口微弱残息。
“太傅……” 他拱手一礼,叹息间嗓音微颤, “老夫来迟了。”
沈玦未有回应,只是低垂着头,沉静如水。
卢太医收敛情绪,上前俯身探脉,指腹落在沈玦腕间,须臾之间,眉头已深锁。“气血亏损至此,脉象沉滞,虚弱不堪……”他喃喃低语,良久抬眸看向苏月,面色沉重,“太傅一身皆是旧疾,此番再受重伤,恐难痊愈。”
苏月眸色微沉,语气却不容置疑:“总能有办法。”
卢太医长叹一声,微微点头:“此时最要紧者,是清理溃疡、按时翻身、每日换药,方可防止伤口进一步恶化。久卧伤骨,须以温水熏蒸、推拿舒筋,以缓挛缩之痛。饮食亦要从最清淡之处起,软食温养,不可急补,以慢慢养回五脏。”
苏月微微颔首:“他的肢体,可否恢复几分?”
卢太医沉吟片刻,终是摇头:“肌肉已大面积萎缩,关节僵直,血脉阻滞。纵有针灸推拿,亦需极大耐力与恒心,日复一日,方能略有改善,使其坐姿略稳。”他顿了顿,目光柔和下来,“若能坚持,或可略有转机。只是,此痛难忍,一旦懈怠,便功亏一篑。”
苏月眼神沉定:“照你所言,我来做。”
卢太医一拱手:“既如此,老夫先示范一二,夫人须记清要点,切勿操之过急。”
他看向榻上的沈玦,见他仍阖目不语,只轻声一叹,缓缓伸手搭上肩胛:“翻身时,当循经理气血之道,动作必须缓慢,不可鲁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