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亮心明,看到眼前二人的神态,再回忆初见锦源那日他所讲的言语,早已猜到三分。她忙拉住女儿的手,劝说道:“寻亲并非易事,更非一朝一夕能办成的。就如我们寻你,四处辗转足足耗费十余载。人家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总不能耽搁他在这里找个十年八年吧!你二哥哥识人多,寻人有门路,咱们家就替恩公在京城代为打探,找到了再送信请恩公前来就是了。”
她这番话虽是对着徐真茹说的,眼神却不由自主飘忽到了锦源身上,满眼的关切,生怕徐真茹的话触动锦源的伤心之处。
锦源接住了老太太温暖关怀的眼神,报之以开怀感激的笑。
哪知徐真茹却突然站起身来,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锦源正色说道:“锦君,事到如今,我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对你实言相告。其实我与二哥哥早已知晓令尊的下落,只是一直未敢对你言明。”
“啊,真茹……”老太太有些慌张,预感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不妙,但却不知该不该阻止,十分担忧地夹在两人中间,左右望着他们二人。
锦源的呼吸急促了,但是他还是在徐真茹继续说下去之前开口了:“其实……徐姨,抱歉,这件事我也一直瞒着你——其实上山那晚,我就已经找到了我爹……”
满室寂静,唯有锦源在徐徐讲述着那一日的经历。
两个女人都满怀慈爱地听着,眼中俱是怜惜。尤其是徐真茹,想到锦源头上的伤是因此而来,几乎难过得要落下泪来。
“所以……我想我已经算是找到爹了。”说到最后,锦源再次恢复了他那种丧气的释然,淡淡地笑道:“多年疑惑的心结终于找到了答案。与其再见面再让大家都难堪,不如就此一别两宽。”
“就这样走了,真的甘心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徐真茹缓缓问出一句。
甘心吗?锦源蓦地愣住,他也不知道答案,明明他已经决定放弃,却为什么还要问他甘不甘心?纵然有万般不甘,他又能如何?
难道要他去和张子平争?
即便争到一席之地,真的接母亲和丰收到京城来一家团圆,也未必就是好的结局。毕竟当年父亲决绝离去,抛弃他们母子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徐真茹看透了锦源的痛苦疑惑,作为一个同样经历过十几年离乱的旁观者,她格外能与锦源感同身受,却又能先一步平静下来。
那双剪水秋眸闪动着温柔且坚定的光芒,语如清风却重若千钧:“阿源,我非要在劝你去争夺什么。只是心疼你这么多年来心中积攒的思念,最终以那样仓促又凄凉的方式草草落下帷幕。即便要了结,也应该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地去跟他说一句永别。”
徐真茹这一句充满疼惜的“阿源”,本是吐露肺腑之言时情真意切的称呼。却令锦源心头一震,电光火石之间,锦源想起行囊中的那个小木盒。
那是锦大娘偷偷放进来的,里面是一对圆润的明珠。
锦源一直疑惑母亲为何会拿这么贵重的物品给自己,一直都猜测是给他路上盘缠不足时应急所用。现在经徐真茹这一句的点拨,令他恍然大悟,不免扑簌簌落下泪来。
徐真茹和老太太大惊,都以为是先前的一番说话刺痛了锦源,连忙上前宽慰。
“可怜的孩子,别哭别哭!你就按你想的办就是了,莫管他人嚼舌。”老太太忙给锦源递手帕子,转头又嗔怪女儿道:“拦了你半天让你别说,最后还是把孩子给搞哭了,真是的!”
锦源接过手帕,一边开泪一边却是笑着对老太太和徐真茹说道:“我没事……我想通了,我要跟他再见一面,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地见这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