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七的猜测很有道理,几日后,楚王作为钦差前去长洲和叛贼和谈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北疆。
和天京城一样,督事院也有每逢七日开大朝会的习惯。这一日,天光大亮,大朝会刚结束,远远地有一队身着北疆军服饰的人马走进督事院。
为首的人年约五十岁上下,鬓发中已经有些许霜色,可是行走间步伐稳健,不见疲态。
督事院众官员看见他,忙低头见礼:“侯爷。”
镇边侯萧文仲停下脚步,客气地寒暄两声。话不多说,直直地往目的地走去。
穿门过巷走了大约一刻钟,身边的卫兵陆续在各门停下,走到最里侧一排建筑时,萧文仲身边只跟了一个副将。
到了门口,有几个卫所的人把守,见了萧文仲先行了礼,又出言拦道:“老王爷说了,不叫人进去打扰。”
萧文仲理都没理他,单手解剑后把剑丢给门口把守的人,扯开帘子走了进去。
身后几人低声喊道:“侯爷,侯爷您等我通报一声。”
几人追着萧文仲往里走了几步,听见里头传出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吵什么。”
萧文仲道:“师父,是我。”
几人不敢再拦,忙悄声退了出去。
装修古朴的屋子里放着各色摆件,哪一件拿出去都是无价之宝。屋子的主人是个头发稀疏的老头,瞧着年约古稀。他躺在一把躺椅上,身边有个少年侍从给他按揉着肩颈。
“行了,你下去吧,”老头对少年侍从道。
侍从离开,屋子里只有师徒两人。
萧文仲道:“我要去一趟长洲。”
老王爷睁开一只眼睛瞅他,又阖上了:“你怎么去。”
“我带北疆军去,熊添是我旧部,我去和他谈谈。”
老王爷换了只眼睛瞅他,瞅完再次阖上了,他两手端放在身前,活像寿终正寝般安详:“你是北疆军的统帅,不能离开北疆。长洲的事赵蘋会解决。”
女皇陛下,姓赵,单名一个蘋字,多年前在北疆的支持下接替先帝的帝位,执掌朝堂至今。
“她解决就是放任萧九念跑去长洲,你见过她这样当娘的。”
老王爷语气不咸不淡,慢悠悠地说:“你没有当娘的命,倒是有份指导别人怎么当娘的心。”
萧文仲被他说得一时哑声,过了一会儿才道:“师父,萧九念叫我一声爹,他那性子你知道,我叫季柱带话根本镇不住他。有陛下纵容他还不够吗,我不能也纵容。”
老王爷像是听了什么乐子话,笑了两声:“你想干什么,跑去长洲,把九念逮回来,然后一顿痛打,像九念小时候一样,让他再哭着喊着要和你断绝养父子关系。”
“那都是过去的事。”
老王爷道:“前车之鉴。”
萧文仲来时准备了一腔有条有理的话术,来之后被师父三言两句拆解得七零八碎:“我讲不过您,您要是没有异议,我即刻点齐人马出发。”
老王爷睁开了眼睛,指使萧文仲给他点杯茶来。
他这里的住处萧文仲常来,茶杯器皿也都熟悉,一会儿功夫茶点好端过来。
老王爷抿了一口,慢条斯理道:“你这把年纪了,怎么还是想不明白。九念不是你亲生子,将来北疆军也管不到他头上去。他若是想安稳,督事院保他一世平安。他若是有治国理政的大志向,自有赵蘋教养他。这其中,与我相干,与赵蘋相干,却与你萧文仲没有干系。”
“可他本该是我的孩子。”
老王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他一眼:“当年的事,是你顾虑重重,赵蘋给过你机会,你自己放弃了。后来,以那丫头目光之高远,却已经不是你用小情小爱能抓得住的了。她愿意让九念拜你当养父,有保护九念的心思,有和萧家保持亲戚关系的意思,却独独没有你心里想的那份感情。”
“我知道。”
老王爷:“你知道就好了,文仲啊,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孩子大了不由娘,你想着跑过去把他往窝里拽,什么都给他护住,可是他成天想的是怎么往外边去一展身手,拦是拦不住的,随他去。”
萧文仲恹恹地听了一脑袋教训,末了还是忍不住软了口气:“师父,我总得去看看。我在天京留的人给我报信,萧九念不止自己要去,他还答应把我那傻孙子萧宴也带上。两个半大小子,保不齐闯出什么祸来,万一都丢了性命,萧定疆那畜生打死也不肯再生子,萧家就彻底完了。”
“怕甚么,你多情地很,你再找人生不就好了。”轻描淡写。
萧文仲臊得脸都红了:“我都这岁数了,您能不开这种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