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长洲城总督衙署人来人往。
衙署的正屋前有个小院子,院中有条平铺的砖路,砖路上一站一跪两个年轻人。这会儿整个小院子已经清空了闲杂人等,只有在此地暂住的镇边侯坐在院中的一把扶手椅上,也不理那两人,正在悠闲地品茶。
他戎马半生,北疆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再加上费七不知道从哪里问出来的玄族叛贼情报,收拾起熊添这种老部下和玄族那帮歪瓜裂枣根本不费什么功夫。这会儿长洲城大捷,整个城中热闹非凡,他却懒得凑热闹,只眯着眼睛晒太阳喝茶。
他悠闲舒服着,在他跟前立规矩的叔侄俩正在苦熬。
萧九念还算有心理准备,虽然内心觉得镇边侯吃饱了撑的故意在这里堵他,可人在屋檐下,他不是那种轻举妄动的人,只闷不吭声地先忍了。
萧宴心情就更复杂了,他是打定主意来长洲和禹卿携手大干一场,谁知道在路上就听说他祖父把熊添收拾了,到了发现长洲城歌舞升平已经要开庆祝会了,刚到住处就被他祖父虎着脸拎过来罚跪了。大起大落,实在有些接受困难。
“站好了,用不用我找人过来再重新教你怎么站军姿。”茶杯盖砰地碰在茶盏上,镇边侯对儿子的站法百般挑剔。
萧九念斟酌着回了句“是”,站得更笔直一些。
萧宴心想,接下来肯定要挑剔我了。不等镇边侯真挑剔他,院子门被人叩响了,来人走过来给镇边侯行礼,正是苏禹卿。
萧宴和他对了对眼神,求救。
苏禹卿是来送军报的,这场仗打得极快,可事后的文书工作却不好梳理,镇边侯点名叫他做,这会儿熬了两个大夜总算出来一份看得过眼的,苏禹卿来交‘作业’。
镇边侯接了他递过来的文书,也不急着看,说道:“怕你们小辈埋怨我不给你们留机会,熊添是我旧部,他敢叛乱还轮不到你们收拾他,这点相信你能理解。”
“是,末将明白。”
萧宴本来真有点埋怨的意思,心想祖父大人您都几岁了就算来了也不该打那么快,这样哪还有我们年轻人锻炼的机会,比如我,连兵器还没摸上,这不就白来了。这会儿听镇边侯一说也明白过来,到底熊添曾是镇边侯的旧部,确实轮不到旁人插手。
镇边侯说:“不过我还是留了手的,别的不说,还有块肉骨头你们可以叼来试试。”这话说的活像在逗一群嗷嗷叫的小狗,给你们留一块肉骨头,去抢吧。
萧宴可能就是那上了勾的小狗,听见苏禹卿还在那里一言一语的应对,急了:“什么骨头?祖父,叫我也去吧。”
镇边侯脸一板:“你放肆。你在干什么?谁让你插话的。”
萧宴能屈能伸的一个人,立刻顺杆爬:“祖父我错了,我全错了,甭管我是什么错,求您了,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也去吧。”
镇边侯就这么一个孙子,心里宠还来不及,平日里不在一处见得少,现在一见觉得萧宴哪哪都像他们萧家人,虽然一代比一代规矩不像样,可活蹦乱跳的看着也高兴,他哪里有怪罪萧宴的意思。
镇边侯说:“那个所谓的玄王不是趁乱逃了吗,这事交给你们。萧宴,你暂时编入苏禹卿的队伍里去给他做个副手。事情办好了有赏,办不好,到时候板子不饶你。”
苏禹卿、萧宴:“领命。”
两人走出院门就勾肩搭背起来,苏禹卿一拳打在萧宴肩头,不轻不重地,刚才那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彻底不见了,“你大爷的,是不是你给了佛童过关的令牌。”
萧宴哪想到他首先要计较这个:“是我给的,你不谢我还跟我算账呢。”
“我谢你,我谢你祖宗”十八代,话没说完,想到里头端坐的正是萧宴的祖宗,而且是惹不起的祖宗,连忙把话咽下去了。
萧宴乐得笑他:“你就装吧,刚才在我祖父面前那个模样,还别说,真是世家公子好生端方啊。”
“你笑我,你膝盖不疼了,我看你是欠揍。”
他二人打打闹闹十句没有半句正经话,拉拉扯扯地走了。小院再次恢复宁静,这会儿没有萧宴在,镇边侯不用再给萧九念留面子,用脚点了点地:“跪下。”
萧九念说:“我姓赵,没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
镇边侯被他气得差点端不稳茶杯,威胁道:“你再说一遍。”
萧九念说:“再说一百遍也是这样,我是陛下封的楚王,没有君给臣下跪的道理。”
一耳光啪地扇在他脸上,从耳廓到嘴唇,打得清脆响亮。
萧九念倔强地瞪着镇边侯,憋了更多难听话,没说。
镇边侯说:“家里的规矩想来你是忘干净了,要不要为父从头再教你一遍。赵楚是吧,以为是赵楚就不用挨打了是吧,来人哪,拿藤条来。”
他喊了半天,藤条还是没喊来。
萧九念心想沈潮平总算还有点用处,应该是把副将他们劝住了,看来今天皮肉之苦可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