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覆盖着静默的森林,在惨白的月色下发出淡淡微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地行走着。前面的一个穿着雪地作战服,全副武装,后面被缚的那个只穿着冬季的家常衣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身后。
几分钟前,仓鸮把一根链子的扣环搭在“流弹”的手铐上,咔哒一声锁死,然后不做解释,径直拉着她走出木屋。
离了火焰的温暖,她立刻打了个寒颤,但仓鸮对此视若不见。他有意要她在雪地里面吃些苦头。
他们沉默着走了许久,“流弹”语气虚弱地嘲讽:“这不像你啊,仓鸮。你通常会刺我几句的,不是吗?”
仓鸮语气冷硬:“你可能以为自己赢了,但别忘了,你在我手上。要不是车队一时绕不过来,我现在已经在车里吹着暖气审问你了。你的聪明也不过如此。”
“是啊,你抓到我了,可这有用吗?”她用一种几乎是快活的语气说道,“矿场的围墙被炸开了,德尔维亚的矿工逃走了,‘螺旋矩阵’很长时间都不会得到钨矿石了。”
“你真是个麻烦制造机。矿场暴动、矿工出逃、斯特拉索夫被拖下水——”仓鸮转过头直视她,“你以前做过多少次这种事?利用别人的命来成就你的计划?”
“你说话放尊重点。是我成就了他们。”她立刻站定,严肃地看着他。“我第一天就知道暴动不可能赢,因为你们来了矿场。在斯特拉索夫和你们大开杀戒之前,所有人必须逃出去。用我作饵牵制住你是我自己提议的,赤红之盾的罢工领袖也赞同。我不是你们那种人。”
“赤红之盾真的这么信任你?你给了他们什么保证?”他逼问道。
她立刻冷笑道:“我主动说了很多情报倒是不假,但这不会让你以为自己真有资格审我了吧?”
仓鸮猛地拽了一把链子,让她几乎摔倒在雪地里:“别想糊弄过去。我可以把你拖回矿场,扔在斯特拉索夫面前。”
“得了吧,斯特拉索夫现在最想弄死的就是你们。如果我算得够准的话,他以为是你们在帮助矿工逃跑。毕竟,那枚□□确实是车队打的。”她几乎笑出了声,显然满意于自己的杰作。
“你这种人,到底图什么?为那些人冒险值得吗?你自己现在都快死在雪里了。”他大踏步地向前走,任凭她在身后跌跌撞撞。
“哪怕能在死之前给你们添堵……”她那冻得乌紫的嘴唇扬起一个笑容:“我也就没白死。”
这女人显然完全不再用温顺掩饰自己,她完全撕开了自己的面纱。仓鸮不由得想起和她交手时的场景,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她的战斗风格。凶狠,毒辣,只靠一把从厨房偷来的剔骨刀,就能把他逼到不得不认真起来。
“你打得不错,但你不该有这种身手。一个情报人员,怎么会把刀用得这么熟练?你还真让我开了眼界。”他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如果你不是俘虏,而是我的人,或许我会对你指点一二。”
“你?指点?要不是防弹插板,你的肠子现在早就流出来了。回去就给防弹衣磕头吧。”她一面勉强跟上他的步伐,一面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仓鸮听了她的话,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冷意:“防弹插板救了我?不如说,是你的每一刀都太过急迫,又缺乏体力和耐力。如果是在阿斯托尔,你早该练到刀刀致命,而不是在战斗中碰运气。”
他换了个语调,声音里多了故作随意的讽刺:“要是换个环境,你完全可以凭这股狠劲混进雇佣兵队伍。你知道吗?维克托会喜欢你的,他一直觉得你这种疯女人很适合干脏活。”
“说什么蠢话呢,”她淡淡地说,“我的工作生涯里,还从来没下过你们这么基层的基层。”
他毫无征兆地猛拽了一下链子,这一次,她直接栽进了雪里。“起来。”他胸中含着被她看轻的恼怒,抬起靴子踢了踢她。
她咬着牙,艰难地站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
仓鸮把她的锁链拉紧,冷冷地说:“我就知道,一个擅长杀人的情报人员,不至于在雪地里轻易送命。”
他的话音未落,下一秒,她重新跌回雪里,脸色不再是被冷风冻出的红晕,而是一种惨白。仓鸮立刻意识到:她快撑不住了。他冷着脸停下脚步,一把将她扛到肩上。
这女人轻得像个羽毛枕头。这个念头让他感到讽刺又困惑。他回想起这些天来,她几乎从未认真吃过一顿饭。餐桌上,她总是把盘子里的肉类推到别人的碗里,自己只挑拣最不值钱的土豆和蔬菜。仓鸮原本以为这是一种策略,是她讨好少年的手段,又或者是为了让自己显得优雅、从容。但现在看来,她的“节制”背后似乎隐藏着更复杂的原因。
是胃口不好,还是……根本吃不下?他暗暗想着。
一种不寻常的念头悄然浮现:她的身体可能有什么问题,或者被神经抑制剂折磨着。他想起她每次注射后的反应——那种疲倦、寒冷、脆弱的状态,以及她曾含糊提到的“抑制剂的副作用越来越糟了”。
“如果再轻些,我简直可以把你塞进背包里。”他讽刺地说。
她在他的肩头毫无动作,轻声说:“……感觉很陌生吧,我猜你从来没保护过什么东西……或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