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赛名单公布的那天，天空飘着细雨。齐然站在学校公告栏前，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的目光在名单上搜寻，终于在第三行看到了他们的名字："齐然&陆昭"。

"我们进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齐然回头，陆昭就站在他身后，没打伞，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前。他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眼睛却亮得惊人。

"嗯，进了。"齐然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陆昭突然上前一步，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这个拥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在那一瞬间，齐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陆昭的心跳透过潮湿的校服传来，有力而急促。

"庆祝一下？"陆昭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地问，仿佛刚才那个拥抱再平常不过。

齐然的喉咙发紧："我...我得去医院看奶奶。"

"一起。"陆昭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倒出两颗，"给奶奶带的礼物。"

县医院的走廊比上次更加拥挤。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各种食物的味道，形成一种特殊的医院气息。齐然走在前面，陆昭跟在半步之后，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302..."齐然数着病房号，突然停下脚步。

病房门口，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和医生交谈。男人背对着他们，但那个背影让齐然浑身僵硬——是父亲。齐斌常年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齐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陆昭也看到了那个人，他的表情瞬间凝固。齐然注意到陆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塑料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你认识我父亲？"齐然小声问。

陆昭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算是。"

还没等齐然细问，齐斌已经转身看到了他们。他的目光在齐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陆昭脸上时，眼中闪过一丝齐然读不懂的情绪。

"陆昭？"齐斌的声音很平静，但齐然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某种尖锐的东西，"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陆昭的下颌线绷紧了："齐叔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张力。医生察觉到气氛不对，匆匆告辞离开。齐斌看了看陆昭手中的水果，又看了看齐然："你们是同学？"

"嗯。"齐然简短地回答，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父亲怎么会认识陆昭？为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么奇怪？

齐斌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你奶奶在里面，进去吧。"

病房里，奶奶的气色比上次好了许多。她看到齐然和陆昭一起进来，眼睛一亮："小陆也来啦？"

陆昭的表情立刻柔和下来："奶奶好，给您带了点水果。"

齐斌站在门口，看着陆昭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地和奶奶说话。齐然注意到父亲的眼神复杂难辨。

"爸，"齐然忍不住问，"你怎么认识陆昭？"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奶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笑着说："然然，给小陆倒杯水。"

齐然知道这是支开他的借口，但他还是顺从地拿起水壶走出病房。走廊尽头的开水间排着队，等他接完水回来时，父亲已经不在病房了。

"爸呢？"齐然问。

"公司有急事，先走了。"奶奶接过水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小陆也刚出去。"

齐然把水杯递给奶奶，快步走出病房。走廊拐角处，他看到了陆昭的背影。陆昭站在窗前，手机贴在耳边，肩膀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说了不要联系我！"陆昭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愤怒依然清晰可辨，"你以为给点钱就能弥补？...不，我不会见他，永远不！"

齐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墙边的垃圾桶。陆昭猛地回头，看到齐然时，眼中的怒火还未散去。他匆匆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

"抱歉，我不是故意..."齐然尴尬地说。

"没事。"陆昭把手机塞回口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家里的事。"

两人沉默地回到病房。奶奶正和邻床的老太太聊天，看到他们进来，笑眯眯地说："小陆啊，听然然说你们数学竞赛进复赛了？"

陆昭点点头，在奶奶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下周三复赛。"

"真好。"奶奶慈爱地看着两人，"你们俩配合得不错吧？"

齐然注意到奶奶用词微妙，耳根有些发热："还行，陆昭数学很好。"

"齐然才是真厉害。"陆昭难得地谦虚起来，"上次那道几何题，我想了半天没思路，他一画辅助线就解出来了。"

奶奶笑得更开心了："然然从小就喜欢数学。六岁的时候，他爸给他买了个魔方，他琢磨了一晚上就拼好了。"

提到父亲，房间里的气氛微妙地变化了。陆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

"奶奶，"齐然转移话题，"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快了。"奶奶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别总待在医院，出去走走吧。"

离开医院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来，将湿润的地面染成金色。陆昭走在齐然身边，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舒适，而是充满了未说出口的问题。

"你和我爸..."齐然终于忍不住开口。

"认识。"陆昭简短地回答，明显不想多谈。

齐然停下脚步："陆昭，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吗？"

陆昭也停下来，看着远处的夕阳。光线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他眼中的阴影。

"不是过节。"他最终说，"只是...一些往事。"

齐然想问更多，但陆昭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得很难看："我得接这个。"

他走到几步外接电话，齐然能听到他压抑的怒气和偶尔蹦出的尖锐字眼："...不可能...别做梦了...我不需要..."

电话结束后，陆昭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走回来："抱歉，家里有点事，我得先走了。"

齐然点点头，虽然满腹疑问，但他看得出陆昭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谈话："复赛前还练习吗？"

"当然。"陆昭的表情柔和了一些，"明天图书馆？"

"好。"

看着陆昭离去的背影，齐然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父亲和陆昭之间到底有什么过往？那个让陆昭如此愤怒的电话是谁打来的？他发现自己对陆昭的了解其实少得可怜。

回到家，父亲正坐在客厅看文件。看到齐然进来，他抬起头："奶奶怎么样？"

"好多了。"齐然放下书包，犹豫了一下，"爸，你怎么认识陆昭的？"

齐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母亲是深圳一家科技公司的CEO，我们有过业务往来。"他停顿了一下，"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离他远点。"

"为什么？"齐然皱眉，"陆昭是我同学，也是竞赛搭档。"

"他家庭背景复杂，"齐斌放下文件，"而且他本人...名声不太好。"

齐然握紧了拳头："你了解他吗？就这样评价他？"

"然然，"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果盘，"你爸是为你好。那个陆昭一看就不是好学生，耳洞那么多，头发也不修边幅..."

"所以你们就凭外表判断一个人？"齐然的声音提高了，"陆昭是年级第二，数学竞赛我们刚进了复赛！"

"成绩不代表一切。"齐斌冷冷地说，"他父亲的事你知道吗？"

齐然一愣："他父亲？"

"看来他不知道。"齐斌对妻子说，然后转向齐然，"陆昭的父亲是个赌徒，欠了一屁股债，后来抛妻弃子跑了。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