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赛前三天，阴云密布的天空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头顶。齐然站在教学楼公告栏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复赛安排表上，"齐然&陆昭"几个字被打印在第二组的位置，墨迹清晰得刺眼。
"紧张了？"
声音从耳后传来，带着熟悉的薄荷气息。齐然微微侧头，陆昭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校服领口敞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皮肤。他靠得太近，齐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有点。"齐然往旁边挪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听说三中那组很强。"
陆昭轻笑一声，热气拂过齐然耳际："怕什么，有我在。"
这句带着几分狂妄的保证让齐然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刚想回应，身后传来一阵刻意的咳嗽声。李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眉头紧锁："齐然，陆昭，进来一下。"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除了李老师，还有教导主任林狮和副校长周敏。周敏面前的桌面上摊着一叠纸，最上面一张印着模糊的照片——是那天在天台，陆昭凑近看齐然解题时的画面。从拍摄角度看，两人几乎像是要接吻。
齐然的胃部猛地缩紧。
"有同学反映，"周敏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你们两位的关系...超出了正常同学范畴。"
陆昭的手指在身侧微微抽动，但表情丝毫未变："所以？"
"学校有责任维护良好的学风。"林狮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如果传言属实，考虑到影响，我们可能要重新评估你们的参赛资格。"
齐然的手心沁出冷汗。他看向陆昭，后者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中闪过一丝齐然读不懂的情绪。
"那只是角度问题。"齐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们在讨论数学题。"
"是吗？"周敏翻开下一页，上面打印着几条聊天记录——是班级群里关于他们关系的猜测和调侃，"这么多同学都看错了？"
陆昭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撑在周敏的办公桌上："请问，两个男生关系好有什么问题？"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锐利，"还是说，学校认为同性之间不能有友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齐然屏住呼吸，看着周敏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白。
"我们只需要一个保证。"最终是李老师打破了沉默，"你们之间只是正常的同学关系，竞赛搭档。如果是这样，复赛照常参加。"
齐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背后藏着无数陷阱。说"是"，等于否认那些尚未言明的情愫；说"不是"，则会失去竞赛资格，甚至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
"我们当然是同学。"陆昭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还能是什么？"
这个回答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入齐然胸口。他知道陆昭是对的——这是唯一合理的回答——但那个未被说出的真相依然让他呼吸困难。
周敏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复赛好好准备吧。"
走出办公室，走廊上的阳光刺得齐然眼睛发疼。陆昭走在他身边，两人之间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为什么那么说？"转过拐角后，齐然终于忍不住问道。
陆昭停下脚步，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洒进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你想让我怎么说？"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承认我喜欢你？然后呢？"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齐然的意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陆昭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喜欢——没有任何修饰或掩饰。
"复赛更重要。"陆昭移开视线，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其他的...以后再说。"
以后。这个词在齐然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他想起医务室里陆昭为他擦汗的手指，想起天台上那句"和你一起感觉还不错"，想起所有那些似有若无的触碰和眼神。
"复赛后，"齐然听见自己说，"我们谈谈。"
陆昭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好。"
这个简单的承诺像一束光，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两人心头的阴霾。他们默契地转向图书馆方向，谁都没有再提起办公室里发生的事。
图书馆的角落安静得能听见翻页的声音。齐然强迫自己专注于面前的数学题，但那些数字和符号在纸上跳来跳去，拒绝组成有意义的图案。
"这里。"陆昭突然伸手，指尖点在齐然正在看的那道题上，"你漏看了一个条件。"
他的手指修长，指关节处有一道细小的疤痕。齐然发现自己正盯着那双手发呆，赶紧移开视线。
"抱歉，我有点...分心。"
陆昭收回手，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是。"
这句简单的承认让齐然心头一颤。他抬头，正对上陆昭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眼睛此刻流露出罕见的坦诚。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终于能够专注于数学题，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或是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当图书馆的闭馆铃响起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暮色。
"明天还去医院看奶奶吗？"收拾书包时，陆昭问道。
"嗯，放学后。"齐然点头，"你要一起？"
陆昭的动作顿了一下："你父亲..."
"不管他。"齐然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坚决，"奶奶喜欢你，这就够了。"
陆昭的嘴角微微上扬："好。"
他们在校门口分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齐然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到陆昭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他似乎也在回头张望，两人的目光在暮色中短暂相接，然后又迅速分开。
第二天早晨，齐然一进教室就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进来立刻噤声；后排几个男生投来探究的眼神，其中一人甚至吹了声口哨。
姜木急匆匆地跑到他座位前："齐然！出事了！"
"什么事？"齐然放下书包，心跳突然加速。
"陈轩那帮人在到处传你和陆昭的事。"姜木压低声音，"说看见你们在空教室...呃...接吻。"
齐然的血液瞬间变冷："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下午。他们还拍了照片，虽然很模糊..."姜木挠挠头，"不过别担心，陆昭昨天放学后在篮球场把陈轩揍了一顿，现在没人敢当面说了。"
"陆昭打陈轩？"齐然猛地站起来，"他受伤了吗？"
"陈轩？门牙都松了..."
"我是说陆昭！"
姜木被齐然的反应吓了一跳："呃...手好像破皮了？不过陆昭打架你担心什么，他可是..."
齐然没等他说完就冲出了教室。走廊上的人流让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但心跳却越来越快。陆昭为什么没告诉他这件事？伤得重不重？现在人在哪？
他在楼梯拐角处撞见了正要上楼的陆昭。对方手里拿着一罐咖啡，指关节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但红肿依然明显。
"你的手..."齐然抓住陆昭的手腕，仔细检查那些伤痕。
陆昭任由他拉着，语气轻松："小伤。"
"为什么不告诉我？"齐然抬头，正对上陆昭近在咫尺的眼睛。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告诉你什么？"陆昭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打了那个造谣的混蛋？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宁愿你告诉我。"齐然松开手，后退半步，"而不是从别人那里听说。"
陆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吃醋了？"
"什么？没有！"齐然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我是说...我们是搭档，有什么事应该互相..."
"知道了，搭档。"陆昭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齐然读不懂的情绪，"下次一定汇报。"
上课铃响了，他们不得不回到教室。整节课齐然都心不在焉，目光不断飘向陆昭的手。那些伤痕并不严重，但想到是为了保护他的名誉而受的伤，胸口就涌起一股奇怪的暖流。
下课铃一响，齐然就抓住陆昭的手腕："医务室，现在。"
陆昭似乎想拒绝，但看到齐然坚决的表情，还是跟着他走了。医务室老师不在，齐然熟练地找出药水和纱布。
"坐下。"他指着病床，语气不容置疑。
陆昭难得地顺从了。齐然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手，用药棉蘸了消毒水，轻轻擦拭那些破皮的关节。陆昭的皮肤很热，指骨分明，握在手里有种奇异的安全感。
"笨蛋。"齐然低声说，"为什么要动手？"
陆昭没有立刻回答。阳光从医务室的窗户斜射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