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进房间，齐然盯着衣柜发了十分钟的呆。最终他选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不要太正式，但也不能太随意。毕竟这是陆昭第一次来他家吃饭。
客厅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母亲正在准备午餐。齐然走出房门，看见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眉头紧锁。自从奶奶邀请陆昭来家里吃饭的消息宣布后，家里的气氛就像一根绷紧的弦。
"爸，"齐然试探性地开口，"陆昭大概十点到。"
齐斌的报纸微微下移，露出两道锐利的目光："周教授也会来。"
这不是个问句。齐然点点头，注意到父亲的手指在报纸边缘捏出了一道褶皱。
门铃响了。
齐然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陆昭站在门口，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圈光晕。他穿着深蓝色衬衫，头发难得梳得整齐，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给奶奶的。"陆昭轻声说，嘴角挂着齐然熟悉的痞笑，但眼神却有些紧张。
齐然侧身让他进门。陆昭的脚步在玄关处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客厅里的齐父。两个男人隔空对视了一秒，空气仿佛凝固了。
"小陆来啦！"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打破了僵局。她快步走过来，握住陆昭的手，"气色比在医院时好多了。"
陆昭的表情瞬间柔和下来："奶奶身体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齐斌放下报纸，生硬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齐然的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擦了擦手："先坐吧，周教授说十点半到。"
客厅里的气氛微妙而紧绷。陆昭坐在沙发边缘，背挺得笔直，与在学校时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齐然给他倒了杯茶，两人的手指在杯壁短暂相触，又迅速分开。
"听然然说，你们数学竞赛进决赛了？"母亲试图找话题。
"嗯，下个月比。"陆昭接过茶杯，"多亏齐然的几何思维好。"
这样谦虚的陆昭让齐然有些不适应。他注意到陆昭的茶杯在微微晃动，水面荡起细小的波纹——原来他也在紧张。
门铃再次响起。
站在门外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笔挺的中山装，眼睛炯炯有神。周明远教授看起来完全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握手时力道大得让齐然暗自吃惊。
"这位就是陆昭吧？"周教授的目光越过齐然，直接落在陆昭身上，"你母亲的数学天赋，你继承得很好。"
陆昭明显愣了一下："您认识我母亲？"
"何止认识。"周教授笑了笑，转向齐斌，"小齐，多年不见了。"
齐斌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周老师。"
餐桌上，周教授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奶奶旁边。两人之间有种默契的气场，仿佛多年的老友。齐然注意到奶奶今天特意戴上了那枚很少用的翡翠胸针，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秀兰，"周教授指着餐桌中央的醋鱼，"这做法还是阿阮教你的吧？"
奶奶的手微微一颤，筷子在盘沿碰出清脆的声响："你还记得。"
齐然和陆昭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个"阿阮"就是照片里的女孩吗？
"当然记得。"周教授的目光在奶奶和齐然之间转了一圈，"有些事，该让年轻人知道了。"
齐斌突然放下筷子："周老师，今天主要是谈竞赛的事。"
"竞赛？"周教授挑眉，"小齐，你以为我为什么特意来看这两个孩子比赛？单纯因为数学？"
餐桌上一片寂静。陆昭的视线在周教授和齐斌之间来回移动，眉头渐渐皱起。齐然则盯着奶奶——她的眼眶微微发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针。
"陆昭，"周教授突然转向他，"你知道你母亲最初的研究方向是什么吗？"
陆昭摇头："她从不提以前的事。"
"组合数学与图论。"周教授的目光变得深远，"二十年前，她有一篇论文差点颠覆了整个领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研究中断了。"
齐斌的茶杯在桌面上重重一顿。
"什么原因？"陆昭追问，声音紧绷。
周教授看向齐斌，意味深长地说："这要问你齐叔叔了。"
齐然的父亲猛地站起来："周老师，适可而止。"
"爸！"齐然也站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坐下。"奶奶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她转向周教授，"明远，直接说吧，别打哑谜了。"
周教授点点头，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泛黄的文件袋："这是当年菁华论文的初稿和专利申请书。小齐，你当年以资金方代表的身份，压下了这个项目。"
齐斌的脸色变得煞白："那是商业决策..."
"因为陆昭的父亲？"齐然突然明白过来，"您因为讨厌他父亲，就否决了他母亲的研究？"
餐桌上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陆昭的表情凝固了，眼睛死死盯着齐斌，手指在桌下攥成了拳头。
"不是那么简单。"周教授叹息，"当时齐斌所在的投资公司收到举报，说陆昭父亲挪用研究资金赌博。公司决定撤资，齐斌只是执行者。"
"但你知道菁华是无辜的！"周教授突然提高音量，"你明知道那些举报材料有问题！"
齐斌的嘴唇颤抖着："我没有证据..."
"你有！"周教授拍桌而起，"阿阮死前给你的那封信，就是证据！"
奶奶突然发出一声呜咽。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泪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那枚翡翠胸针上。
"那封信..."她颤抖着说，"是阿阮写给我的。齐斌只是...转交。"
齐然的大脑飞速运转。照片、信件、阿阮的死...这一切碎片开始拼合成一个模糊的画面。
"阿阮是谁？"陆昭问出了齐然心中的问题。
周教授和奶奶对视一眼，然后奶奶缓缓起身："到我房间来吧，有些东西...该给你们看了。"
小小的卧室里弥漫着檀香的味道。奶奶从床头柜深处取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齐然看到了那张照片的原版——没有经过处理的版本。照片上，奶奶和阿阮站在中间，十指相扣，两侧各站着一位男同学。
"我们四个是大学同学。"奶奶轻声说，"我和阿阮...不只是朋友。"
陆昭的呼吸明显加快了。齐然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奶奶给他看那张照片的用意，她对陆昭的特殊好感，她在这件事上的坚定立场...
"那个年代，这种事是要坐牢的。"周教授苦笑，"所以我们四个约定好，表面上是两对正常情侣，实际上..."
"阿阮家里发现了。"奶奶接过话头，手指轻抚照片，"他们逼她嫁人。婚礼前夜，她跳了钱塘江。"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齐然看着奶奶颤抖的手指，突然明白那种深切的悲痛从未随着时间消逝。
"那封信..."奶奶继续说，"是阿阮留给我...和明远的。里面提到她弟弟——也就是陆昭的舅舅——伪造了菁华挪用资金的证据。"
陆昭猛地抬头："为什么？"
"因为菁华发现了他的贪污行为。"周教授冷笑，"他先下手为强，借你父亲赌博的事做文章，把脏水泼到你母亲身上。"
齐然看向陆昭，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闪烁着齐然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愤怒。
"齐叔叔..."陆昭的声音嘶哑，"你明明知道真相..."
齐斌站在门口，面容突然苍老了十岁："我当时只是个小职员...公司不会听我的..."
"但你后来成了合伙人！"陆昭突然提高了音量，"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想过还我母亲一个公道？"
"陆昭..."齐然想拉住他的手，却被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