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马家这么一个普通的书吏之家,一步步引领至氏族的边缘,马老太爷绝不是个好相与的。想当年,他的祖父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书吏,有幸娶了郡国相内史丞长史家那名声受损的嫡女,生下了他的父亲,马家这才勉强算得上是官宦人家。而后,他的父亲与他,历经多年的苦心钻营,不惜牺牲诸多,才让马家在扬州府的府衙稳稳立足。三代家主呕心沥血换来的这一切,怎能断送在他那几个不孝儿子手中?
下定决心就事不宜迟,马老太爷说放下脸面,便毫无犹豫。他带着马家的一部分账本以及家主印信,大张旗鼓地前往静扬山庄。在马老太爷看来,他并不是向长媳低头,他是向家族的未来低头,让最有希望的长子马太守不与家族离心,这是他的信念,比什么脸面都来得重要。
马母张氏着实未曾料到,这么快便又与公公相见。她原以为,即便公公做出决定,也还需要一些时日,好让婆婆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马家这样人口众多、关系错综复杂的家族,她作为一个根基薄弱的外来者,选择了这条充满风险的道路,只为一举赢得足够的地位。
而此刻,他们坐在静扬山庄的会客大厅,这便意味着,她赢了。她在静扬山庄那段修身养性的日子,已然画上句号。
“老大是马家的家主,虽说他人在金陵,但尊卑主次绝不能乱。你掌管金陵家事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家中自然信得过你。” 马老太爷深知,既已低头,便不能犹犹豫豫,以免让人心中生嫌隙。马家如今还需仰仗萧氏,老大若想在太守之位上更进一步,离不开他媳妇的助力。
至于马文才,作为引发马府内部人心不齐、众人对老太太管家不满这一结果的导火索,他有何想法,似乎已无关紧要。
休沐日一到,马文才回到马府。望着焕然一新的荣景堂,又见母亲恢复了在太守府时那般说一不二、掌控全局的模样,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意,随后便自行回房休息。他得养精蓄锐,午后还得去见他那可爱的小青梅呢。这可是早就约定好的,休沐日便是他们相聚的日子。感情这东西,哪怕再确定,在没有成亲之前,他也还是得用心经营,花时间与精力去维系,不能丢到一边去。
----------飞速流逝的时间--------------
时间,最为冷漠无情,却又满是未知。转瞬之间,已经来到扬州府已四年有余。桓秋伫立在门边,望着内门里,那已然能奶声奶气喊着 “姐姐”,迈着小短腿扑腾扑腾跑过来,抱住她小腿的桓明,心中不禁对时间生出这般感慨。
她仍清晰记得,三年前,这个小家伙刚满百日时,那张带着些许皱皮的小脸。那时,幼弟桓明无知无觉地咧嘴一笑,让她对未来满怀无限希望与憧憬。
犹记初到扬州府时,都尉府里还没有这个小家伙。受礼教以及扬州府风气的影响,她与文才哥哥只能在每个休沐日相见。那时,每一次相聚,她都觉得时间如白驹过隙,根本来不及好好、静静地端详她的文才哥哥。
她肚子里有一肚子的话想倾诉。见面后,她会跟文才哥哥讲父亲对她的教导,还有府里时常往来的一些陌生人。而文才哥哥则会耐心地给她剖析当下的局势,讲解朝廷指令带来的影响。还会跟她分享马伯母是如何利用每个人的弱点,将马府中那些爱闹腾的人一一打压下去的。
起初,桓秋仅仅听懂了伯母掌握了马府的管家权,可未曾亲身实践,始终难以理解,为何有些人会退缩。直到她自己也开始学着管家,尝试揣测人心,才发觉其中门道远非她上一世做游魂时所见那般简单、肤浅。
一想到管家之事,桓秋便想起这几年里,文才哥哥面对那些主动示好的姑娘们,毫不留情、如狂风暴雨般的言语打击,她不禁咬唇,心中满是自得。她的文才哥哥就是这般洁身自好,虽身为才子,风流倜傥,却绝不滥情。
“不知这位姑娘对《女诫》领悟得如何了?”
“人必先自取其辱,而后他人方敢辱之。姑娘若不明白,可回去问问父兄。”
“这绣帕怕是出自幼童之手吧?许久未曾见过如此稚嫩的针法了,上一次见到,还是吾家青梅年幼之时。当真是令人怀念。”
……
这般几番下来,不少被当众拆穿心思的姑娘,几乎当场落泪。而文才哥哥却义正言辞地说道:“男子风流本无可厚非,但若让女儿家痴痴苦等,空抱希望,那才是真正误人终身。” 如此一番解释,倒让不少家中有交好姐妹的子弟,对他心生几分好感与善意,只可惜他早已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