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雨势渐弱。韩昭站在驿站二楼,看着工部衙兵拖着郑禹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林主事捧着染血的铁尺欲言又止,终究没敢问为何放走罪证确凿的犯官。
"三日前发往工部的八百里加急,该到京城了。"韩昭忽然开口,晨光爬上他官袍肩头的獬豸补子,"郑禹的马车轮轴上,我让人涂了辽东进贡的荧光粉。"
林主事恍然大悟地望向泥泞官道,两道泛着幽蓝的辙印正蜿蜒向东。驿站马夫牵着两匹瘦马过来,马鞍上挂着装荧粉的鹿皮袋,鬃毛里还沾着未洗净的矿砂。
辰时正,韩昭的马车停在洛水渡口。摆渡老汉的船桨卡在礁石缝里,浑浊水面忽然泛起血色。十七具孩童尸体被渔网缠着浮出水面,最小的那个腕上系着桃木镯,镯心刻着"长命百岁"——正是溃堤时挂在柳树上的襁褓婴孩。
摆渡老汉突然跪在船头,额头将甲板磕得咚咚作响:"大人明鉴!小老儿半月前亲眼见官船夜泊渡口,卸下好些贴着封条的箱子......"他的哭诉被破空而来的弩箭截断,韩昭扑倒老汉的瞬间,三棱箭镞已没入船板三寸。
对岸芦苇荡里惊起一片寒鸦,韩昭的铁尺挑着半截断箭,箭杆上桐油味混着龙涎香——这是专供宗室贵胄的御制箭。林主事哆嗦着捧来箭镞,在日光下照出内造的"天启"铭文。
午时三刻,韩昭站在洛仓废墟前。焦黑的梁柱间窜出几只硕鼠,叼着未烧尽的谷粒钻进地缝。他蹲身捏起一撮灰烬,指尖搓开焦黑的壳——本该是粟米的赈灾粮,烧剩的竟是喂马的麸皮。
"三个月前洛仓走水,说是雷火引燃陈粮。"林主事翻开卷宗的手抖得厉害,"可当日晴空万里......"
韩昭的铁尺突然插入焦土,挑起半截烧融的铜锁。锁芯残留的松香痕迹清晰可辨——这是江湖上常用的火折子原料。当他用铁尺刮开仓墙焦壳时,青砖表面赫然露出密密麻麻的凿痕,每道痕迹间距二寸三,与工部量河绳的绞盘齿距分毫不差。
未时末,暴雨再至。韩昭的马车驶过十里乱葬岗时,车辕突然陷入泥坑。腐叶下露出半角青袍,韩昭的铁尺拨开浮土,郑禹青紫的面孔赫然呈现——这位两个时辰前逃走的工部郎中,此刻七窍塞满赤铁矿砂,右手紧攥着半块青铜罗盘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