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化作淬了毒的利爪深深嵌入喉咙,那一刻景末的呼吸被截断,瞳孔缩为极小的一点,他只能听到杂乱的狂响,再凝神去分辨,那是他自己的心跳。
“祁允!你把什么东西放出来了?”景末尖利的嗓音充斥着不可置信,祁允居然真的做到了无可挽回的那一步!
“可能什么都有吧,只是它们从虫洞出来,再变成什么样我也不大清楚。”
什么意思?景末瞬间想起那些突然狂化的画姿,猛地看向祁允,收获了他肯定的点头。祁允还很高兴,眼里倒映着远处割裂不真实感十足的巨大虫洞,“我就说我们足够了解彼此……你不高兴,它们不是人啊,你怎么也为它们不值得,景先生,什么让你变得这么圣父心泛滥?”
祁允一点都没有随手覆灭无数生命的负罪感,好像世界上的一切都只是他信手拈来的原料和工具,连遮掩都不愿意遮掩。
“放我回去。”景末沉着声,说着根本不可能被允许的话。
“那里危险。”祁允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这也算是我筹备了很久的一场大型测试,看拥有精神力的外来者和激发本能的土著,谁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哈,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呢?”
“你这个疯子,赌徒。”
景末双眼通红,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虫洞距离帝冥星最近,那有义父,还有小毋,他必须回去帮忙。
祁允欣然应允这两个称呼,上方打开的建筑慢慢合拢,他又往景末脖子里扎了一针,把针管丢在桌上。
房间里几个高耸的柜子沉入下一层,换巨大的光屏缓缓升上来,“实况转播,你可以做我的记录员。想吃爆米花的话,让毛毛喂你。”祁允对自己的幽默贴心煞是满意,浑然不觉得自己淡笑着说出的这些话有多恐怖。
那一针扎的景末头晕目眩,靠着高高垒起的枕头,盯着祁允渐行渐远的背影,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
毛毛踌躇着端起爆米花,伸长触手要往他嘴边送,被景末一声虚弱的怒吼震的浑身一抖,“滚!”剧烈的情绪波动加快了毒素在体内的流动,高度紧绷的神经让本就僵硬的躯体更是负荷巨大,景末半敛着眼睑,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他面前的光屏被割裂成几十份,景末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各个星球的惨状,他在良久的沉默中打心底里涌出一种悲哀与激愤,他什么都做不了,像个废人一样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身边所有人陷入危险。
毛毛急得团团转,腕足四处乱飞,不知道碰到了哪个开关,光屏上的画面骤然消失,“啪!”一声脆响,似乎夹杂了别的声音。
毛毛浑身一激灵,高度警惕的尽噩生物张开腕足,不放过一点异常,追着声源而去。
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一阵又轻又快的脚步逐渐逼近,一道消瘦的灰影如一小股飓风冲了进来,低声道:“还好吗?”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景末没法动,却听出了他的声音,常寒千?
脖梗一凉,又一个针眼留在皮肤上,不过这一针下去,体内毒素退了小半,景末好歹是能活动了。
把针剂收进口袋,常寒千秀眉紧锁,“我执行任务时习惯随身带着解异贪毒素的血清,但你似乎没有恢复。”血清的剂量可以一次救三个人,但景末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究竟被注射了多少毒素?
“足够了,谢谢。”
常寒千一把拉起景末,两人踉跄了几步,景末的视线从他脸上划过,记忆里沉默寡言的卷毛小蘑菇头即使过了五年,也一点没变。
“快走,出去跟你解释。”常寒千催促,拽着他就跑。
“知道怎么出去吗?”景末边跑边问,要是两人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像迷宫一样的研究院乱窜,迟早会被发现。
“嗯。”短短一个字,却仿佛是他最有力的保证。
“之前陛下让我来这里调查研究员失踪案,在坐标××的位置收到了求救信号,在0.2秒后信号又离奇消失。调查时我万分小心,还是被白枭博士发现了。”
景末喘着气不放慢速度,继续听了下去。
“他对我动了手脚,让我进入假死状态,躲过了后面白允覆盖19星的活体检测。等我醒来时,身下压着一份研究院的图纸,并且在我手背上留了句子,救景末。”
景末说不出话来,作为最最最不对付的同僚,他和白枭相看两厌,恨不得咒对方身败名裂倒血霉,可他一直认定他是个复杂立体的科学怪人,活人。可现在一个陌生人告诉他,白枭只是一具蹩脚的傀儡,这个傀儡还在违背主人意志的情况下为他指明一条出路。为什么?
景末跟在常寒千身后爬进通风口,一路滑下,避开尖锐的排风扇和凸起的钉子。
“仿生人有自主情绪吗?”景末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常寒千似乎也反应了片刻,还是中规中矩地说,“或许没有。”
那就是或许有。
研究院掩映在红石山里,不起眼的角落,早已被风沙侵蚀许久的墙壁被常寒千一拳打了个窟窿,再拉着慢半拍的景末跑了出来。
黎明将近,他们二人奔跑时视线不经意掠过天空,只能看到模糊的一大团密集到几乎粘稠的东西,正以难以预计的速度向四周扩散,“帝冥星那边有确切情况吗?”
常寒千不说话,沉默的态度代表了一切。
研究院的瞭望塔上,无人舰锁定了他们。几十架雪白的战斗型无人舰离弦之箭一般向景末冲来,二人跳上常寒千早就准备好的一辆敞篷悬浮车,暂时没有战斗能力的景末被按在驾驶位,手里塞了个方向盘。
“往西北方向开,我的星舰在那里。这些我解决!”常寒千摁向自己腰间,扭转一个合金方块,玄色机甲包裹住他全身,高举手臂,蓄势已久的激光“砰——”一声,从炮膛里炸了出去,打掉了无人舰的一个翼,无人舰冒出滚滚黑烟,维持不住平衡斜着落地,爆破声传遍空旷的红石原野,却吸引了更多的无人舰飞往这个方向。
“我不会开啊!”景末咔哒咔哒转着车钥匙,手心都出了汗。
站在座椅上姿势帅气背对着景末的常寒千脚下一滑又站稳,扭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罕见的空白和愕然,“你不会开悬浮车?”
“我一直开的星舰,没考过悬浮车驾照。”把那钥匙拧了几圈,“啪啪”就是打不出火,一架无人舰的腹部伸出九发导弹,锁定目标,解除保险。
糟了,常寒千的眸子里倒映着彗星般拖着鲜红尾巴的导弹,一切都好像放慢了,大脑的高速旋转与身体的迟缓逼的他额角缓缓流下一滴冷汗——
导弹撞击地面炸出大块碎石与红土,漫天的烟尘被烈风嘶喊呼啸着搅弄,一辆破旧的悬浮车从下坡腾空而起冲出浓烟,几乎是在半空滑行了十多米,才轰然落地,拐过一个惊险至极的大弯,后轮与地面擦出一串火光流星。
“我去!”景末握着方向盘,频频回头,难掩兴奋。
是的,千钧一发之际,常寒千击落了五枚导弹,剩下四枚会落在他们刚才的位置。但在炮弹落下的前一秒,景末终于发动了悬浮车,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向盘左右狂摆车子躲过了导弹。弹道变幻莫测,景末本人的作风更是诡谲大胆到机器都无法预判。
景末从来没研究过悬浮车的构造,但一上手发现和星舰大差不差,在这崎岖陡峭的石路上不要命似的往前开,把一辆接近报废的商务车开成了越野车。
常寒千在晃荡中稳住身形,肩上架着的激光武器不遗余力地输出,“嘭嘭!嘭!嘭!”专挑无人舰的发动机位置打。
可一对上百本就不公平,一个漏网之鱼从侧面擦过,尖锐的翼差点削掉常寒千的脑袋,他猛地下腰,反手抽出蛇形刀,淬了精神力的刃可比激光武器威力更甚。
一刀从无人舰中间划过,它甚至在惯性下向一边滑行了一段距离,才被整齐地一分为二,牵连了附近的几架,引发一连串爆炸。
即使是在逃命,景末也忍不住小小地惊呼,常寒千刀法更好了。常寒千没回头,只是后面用刀用的更勤。
景末辨认着千篇一律的红石,在看到一处颜色更深的红痕时一个急刹车,常寒千一踉跄,激光打偏,在半空开了花。
裂谷!
两人对视一眼后迅速弃车。机甲状态的常寒千完全可以带着他飞跃这个深不见底长度连绵十多公里的裂谷,可悬浮车不行。
从谷底呼呼往上灌的冲天狂风似乎夹杂了一点别的声音,雪白的无人舰像一群迁徙的鸟,从谷底哗啦啦飞了上来,将他们俩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