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武器使用过度彻底报废,常寒千掰下它再随手一丢,烫的石头啪嚓一声炸开。四肢脖颈上的东西锁住了景末的精神力,体内余毒未清,他相当于废人一个。
常寒千沉静的眸子如一块黑玉,双蛇刃在如此激烈嘶鸣的狂风中不动如山,按捺不住的无人舰从高处俯冲而下,直直朝着他的首级。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所有无人舰一拥而上,黑与白的厮杀追逐似乎是一场无休止的乱斗,景末被护在中央,成了双方都想争夺,却不敢伤了的脆弱玻璃人。
兜着景末头罩的大网被蛇形刃削成碎片,景末既不能离常寒千太远免得被无人舰捡漏抓走,也不能离他太近免得被误伤。可人终究抵不过金属骨骼,常寒千被消耗的太多了,机甲上伤痕累累,一只机械手臂都被拆了下来。
一个疲惫状态下的不慎,常寒千被无人舰顶飞,生生飞过那道裂谷,落在了另一边。
“景末!”常寒千扯着嗓子喊,想冲回去却动不了。他腿断了,夹在机甲里,现在才察觉到钻心的痛。连一只猎蝇都钻不过的白色区域里,他再看不到那抹群青色的身影。
我失败了,常寒千被风沙刺的红了眼,大口喘着气。忽然,一切都静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一股几乎能冻结灵魂的气浪呈波状横推出去,强烈的能量将他掀飞了个跟头,被狂颤乱舞的能量拦腰砍断的红石柱咕噜噜滚下来,坠进裂谷。
常寒千艰难地爬起来,在漫天雪花片里定睛一看,全部都是无人舰的碎片。
他焦急地再看,与同样大喘着气,惊魂未定的景末对上了视线。
重重地眨了下眼睛,景末似乎要驱散某些东西。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景末忽然咧开一口白牙,狂放张扬的明媚笑面比黎明时分初升的光体还要耀眼。“快来接我!”
好,常寒千在心里说。
坐上星舰火速离开十九星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那一招叫什么?”
景末把遮挡住视线的发丝往后扒拉,“叫做,遇到危险时,默念恋人的名字,他就会出现。”
什么?常寒千表情有些古怪。景末面带着他看不懂的笑,不禁想起,当时被重重包围时,他都已经准备好从裂谷跳下去了,反正不能便宜祁允。在滚沸的情绪冷却的一刹那,他迟钝地想起,他和小毋分开的五年,他都在留意他的情况,本人却未露面。
一定是有什么留在自己身边东西,可以把自己的讯息传达给他,再结合诡噬者的习性,不难想到殷毋留下的是肢体。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他在刺破耳膜的引擎轰鸣中,默念小毋救我,然后心下猛地一轻。
奏效了!
被唤醒的肢体脱离温养着祂的人类,极速膨胀又爆炸,爆发出史诗级生物被削弱却依旧不容小觑的能量,震碎了围困的无人舰,却没伤到景末一根头发丝。
常寒千小心避开狂乱的磁场,确保他们不偏航,景末这回有点应激,连安全带都不肯系,瘫在座椅上休息。
冷不丁的,常寒千问他,曾经出十九星时是不是和一支中队同行过。
有这回事吗?景末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诶。
“队长是我哥,我哥后面老和我炫耀,现在我也和你同行过。”
景末哑然失笑,这点事还记了这么久,他看了眼常寒千腿上的夹板,那是他亲手上上去的。“我们还一起执行任务呢,更别说你还救了我,我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
常寒千往这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然后又飞速收回视线,弯弯嘴角。
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景末如是想。
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片刻,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去悲观预测沦陷了多少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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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上星和帝冥星最先遭殃,人类引以为傲的防空系统在此刻不堪一击。图上星请求支援的按钮都快被摁冒烟了,还是连接不到任何一颗星球的频率波。
所有星球都变成了孤岛。
曾经抵御六节紫目的防空洞还在,政府只能竭尽全力让老弱妇孺搬进地底。可当百姓只进去了三分之一,异化状态的怪物以出奇一致的频率猛砸地面,星球的地脉在异族的骨骼下不堪重负,弯曲,崩裂,即使人类尚有拼死决战的勇气,星球却早已悲哀地垂下头颅,任其践踏。
大地塌陷,泥石流频发,勉强没死于地底的人又被一拥而上的怪物们咬断脖子甩上天空,毫无尊严地坠进怪物们张开的巨喙。
帝冥星也自顾不暇,能勉强辨认出原型的六节紫目实力暴增十倍,毫无理智可言,长满了骨刺的银白外骨骼坚不可摧,激光武器也无法穿透,它们的口器裂为六瓣,赤舌嘶嘶搅动空气,嗅闻着人类从毛孔里渗出的恐惧。
六节紫目本来是尽噩外层危险系数较低的生物,现下人类拼死抵抗,也只能勉强与之抗衡。
战斗星舰和机甲压了半边天,枪口经过不间断的射击负荷过重,冒着嘶嘶白烟,翼展超过五十米的画姿以诡谲角度突袭,突出尖锐的骨骼刺穿机甲,穿心而过。
晨光吸饱了血,晕了地平线,无人有暇欣赏日出,泡在暖融融的光线里,士兵们眼里却只容得下发疯肆虐的怪物。上一秒还和自己打配合的同伴下一瞬被剖开肚子挑向高空,冒着热气的脂肪肠子流了一地,引的更多怪物争相舔食。
“嗬嘶——”闻焰的侧脸被虫子的前肢划了一道口子,若非他躲得快,那自下而上的伤口肯定会贯穿眼睛。炮火轰鸣和怪物尖叫震的人耳膜剧痛,他眉心狂跳,在密集如雨点的人与怪物身影空隙间,看到与几只画姿缠斗的菲尔普斯背后,蛰伏的异贪悄无声息地昂起腕足。
“背后!闪开!”闻焰一路踩过高低错落的尸体,掀翻扑向他的虫子和骨翼,一跃而起狠厉劈向异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菲尔普斯不能有事!
那一劈灌了十成十的精神力,雪亮的能量场击飞方圆百米的怪物,菲尔普斯翻身上了星舰,来不及处理星舰上的怪物尸体,驾驶着星舰急速低飞绕了个惊险至极的大弯,从闻焰身边擦过时将人又快又准地捞上来。驶离被激怒的异贪。
星舰在盘旋的画姿群里如明晃晃的靶子,菲尔普斯双目锁定前方,操控着星舰躲过攻击,二十四发导弹准确轰向画姿,炸出连片腥臭肉花。
“你当真是不要命了。”菲尔普斯冷冷说了一句,闻焰背靠着六节紫目的尸体,不舒服,拧下虫子脑袋又靠了回去。
“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愿意做的。”
油盐不进,固执至极。菲尔普斯墨绿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情绪,冲出了画姿包围圈,两人短暂地松了口气。星舰内气氛低迷,又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尴尬。
“轰——轰隆!”虫洞里传出类似闷雷的轰响,神情一凛,二人心道:又有什么出来了?
源源不断涌出怪物的虫洞像是忽然被冻结,可怕的静默之后,残肢血水倾斜而下,数量过于庞大,几乎是从虫洞里泄洪式喷出来的,各色器官还在抽动狂跳,夹杂在混浊血泥里场面过于震撼恶心,见者只觉得精神污染严重。
一道未沾染半分脏污的身影从虫洞飞出,冷漠俯视自己的手笔,在他背后,虫洞吐出所有尸体,居然再没涌出别的生物。
“三殿下做了什么?”闻焰向前探,看悬于高空的殷毋一动不动,菲尔普斯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他不太对劲。”
绞杀如此之多的怪物,心灵的污染远比□□的疲惫更为摧残理智。殷毋的视网膜还停留着刚才虫洞里的景象,作为半个同族,他能听懂所有异化怪物的语言,不乏“背叛尽噩的杂种”“人类的走狗”和“遵循本能吧孩子,你无法与基因抗衡”,所有想趁虚而入的声音都在试探他的薄弱之处,他本人却像一副愚钝的实心壳子,张牙舞爪的本体无差别撕碎所有。
它们的叫嚣无关痛痒,因为他的心锚,他的救世主,他的恋人,他深爱着的景末已经给予他活下去的意义,景末的饱满感情早已填充他贫瘠荒芜的躯壳,让他无懈可击。
可是刚才,他偷偷种在景末心里的肢体,消失了。
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景哥……死了?好像那些暧昧试探让人沉醉的过往,悄悄约定期待的未来,临行前留在他唇上的一个尚有余温的吻,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梦魇,将他拖进一个没有景末的恐怖深渊。
恍惚地看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殷毋觉得自己濒临崩溃发狂诅咒世界的边缘。“不……”他张了张口,四角星状的左瞳孔开始晕染蔓延至整个眼球……
“小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