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轻拂,姜莱的渔船如一片白羽,轻盈地滑入几艘海贼船之间。船身随波微晃,舱帘掀起时,先探出一截素白如雪的皓腕。她走出船舱,顾绛紧随其后。
姜莱身着一袭素裙,宛若出水芙蓉,绝色之姿,眉眼间透着清丽,似不染尘埃。顾绛立于她身侧,容貌诡艳,凛冽夺目。
二人一现身,海贼们无不屏息凝神,目露惊诧。若非亲眼见他们从船舱走出,只怕要以为遇上了传说中的海妖,摄人心魄。
海风忽热静了片刻,浪花轻拍。
“他大爷的...”光头李手里的酒碗咣当掉在甲板上,“这...这是真人?”他粗糙的大手在裤腿上蹭了又蹭,像是怕唐突了眼前人。
顾绛凤眼微挑,惊得几个年轻海贼慌忙低头,这男子美得太过锋利,多看两眼都觉得眼睛生疼。
“怪事。”陈老三把嘴里嚼烂的草茎吐到海里,小声嘀咕,“老子打劫这么多年,头回见着让人想鞠躬的肥羊...”
灰袍男子的折扇悬在半空,竟忘了摇动。桅杆上那矮小女子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来,慌忙抱住帆索,“见鬼!这男人比女人还好看...”
光头李突然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二位,是不是走错航道了?”他偷偷把露在外面的刀疤往衣领里藏了藏。
姜莱素手轻抬,将一缕被海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她开口时,华国语特有的韵律在海风中荡开,字字清晰如珠落玉盘。
“今日前来,是为找一人,请诸位帮帮忙。”
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海风,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不等海贼们回应,她接着说道。
“那女子发间一支红宝石蜘蛛金簪,麾下皆着祥云纹华服。应有四五十余岁年纪。”
话音未落,光头李与陈老三隔海相望,神情明显一滞,显然,他们知晓姜莱所说的人是谁。
“血蜘蛛!龙姑!”矮小女子突然从桅杆飞身而下,赤足踏在船舷上,声音尖利得刺破海雾,“你究竟什么人?找她做什么!”
姜莱神色不变,缓缓道:“不过一面之缘。劳烦转告邪台国彦仓镇故人来访。”
“铮——”
矮小女子腰间柳叶刀出鞘,寒光映得她瞳孔骤缩,“邪台国?”她齿间碾碎这三个字,仿佛吐出的是毒药,“老娘最恨——”
姜莱唇角微扬,声音如清泉击石,泠泠作响。
“我是华国人,那位船长知晓。”她语调柔和,却字字如钉,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在邪台...”顿了顿,“只是有必须做的事。”
矮小女子短刃地归鞘,突然拍腿大笑,“难怪!龙姑醉时总念叨,说邪台那场天灾里遇到过一个华国女子,应当就是你了吧!”
姜莱眸中漾起一丝温软笑意,“正是我。烦请转告我在此候她,潮涨潮落,不离此锚。”
两日后,天光微熹,海面如镜,薄雾轻笼。姜莱立于甲板之上,她凝眸远眺,见一艘大船缓缓破雾而来,船帆如云,渐行渐近。
她唇角微扬,眸中闪过笑意,回头望向身后的顾绛,
“来了。”
顾绛立于她身后半步之遥,目光始终凝在她身上,未曾移开半分。见她回首一笑,他微微颔首。
前日,他见她于一群海贼之中,神色从容,言语间游刃有余谈笑自若,如鹤立狼群。他竟不觉忧,反认为本该如此,她生来就该凌驾风浪,执掌风云。
顾绛也不知这份笃定从何而来,是因他全然信她,信她无所不能,还是因他自信无论何时何地,自己皆能护她周全。
海风拂过,卷起眼前女人一缕青丝,顾绛下意识抬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颤,终是收回袖中。他眼底暗潮汹涌,面上却凝着寒霜。晨光中,那张妖异的面容美得惊心,危险得刺骨。
顾绛紧攥手心,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觉不到半分疼痛。如今他已装作她的小蛇,借此名目留在她身侧,可为何仍觉不够?
他原以为,只需做那默默追随的影子,伴她一世就已足矣。
可她一笑,眸中星河倾落,便将他那点可怜的满足碾作齑粉。原来他并非什么小蛇,而是条贪得无厌的蛇怪。吐着信子,觊觎着不该属于自己的明月。
毕竟,蛇生来便是欲望的化身,贪婪、阴冷、永不餍足。永远渴望吞噬那远大于自己的存在,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