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如玉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应拭雪道:“杖三十,幽禁思过三月。”
“其他造事者,杖十五。”
“我们应家的家规,你一个人外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应梁脸色煞白,死死盯着他脱口而出。
“应梁!”应是雪脸色一沉,厉声斥道。
是啊,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是他为了不偏不倚、公平处事,一字一句背下的整部律条。
是他少年意气之时,曾以为会一生守护的应家。
可惜,如今都物是人非了。
应拭雪解释道:“昨天贺执事带我参观执法堂,恰好看间墙上刻的家法,便记下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他顿了顿,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应是雪,柔声,“不用谢,师弟。”
应是雪神情一僵,片刻后猛然挺直脊背:
“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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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被送去药堂救治,应梁等人则被带往执法院后方的一处空旷小院,由执法堂弟子当众执行家法。
棍子一下一下砸在血肉之上,应梁等人被死死按在长凳上,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公子哥,如今一个个哭爹喊娘。
应拭雪静静立在一旁的廊下,神情平静无波,并不觉得痛快,也并不觉得解气。
他缓缓伸手,随意地搭上木栏。
可就在挨着的那刻,手掌紧握、手指猛然掐进掌心。
昨日强行突破封印留下的伤还未痊愈,方才那一击树身,又让伤势雪上加霜。
看似无碍的身躯之下,锐痛正像锋刃般游走四肢百骸。
喉咙翻涌着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下。
他侧眸瞧了一眼身侧的贺执事和应是雪,极缓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气息。
不能倒,不能露馅。
他现在是“江洵望”。
就在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肩上。
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人间。
“师兄啊。”
耳畔响起一道声音,清透明亮,带着几分熟悉的轻浮。
“你不是说下次出山要带上我么?结果一声不吭就跑了,差点让我以为你偷偷跟谁私奔去了。”
与此同时,那只按在他肩头的手顺势一扣,悄无声息地渡入灵力,犹如温水浸骨,缓缓浸润了寸寸经脉,将翻涌的痛意暂时镇住。
应拭雪微怔,偏头看去。
年岁不大的少年,身着雪白外袍,鬓发束起,眉眼干净。
很陌生的面孔。
只是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翘,瞳仁极亮。
应拭雪握着栏杆的手,不知不觉间松开了些。
江洵望来了。
他的目光顺势落下,却在下一瞬凝住了半分。
江洵望身侧站着的,是朱崇。
这还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不在阴暗潮湿的地牢相见。
是他教他驭气运灵、陪他练功习剑,也是他定期来地牢取他心头血、检查封印是否牢固。
疼爱与背叛交叠,让人分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朱崇。
应拭雪低垂眼帘,将所有情绪收敛殆尽,仿佛刚才的恍惚只是因日光过盛,晃了眼。
朱崇的目光也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却只说了句:
“路上正好遇见景公子,说是来找江公子的,便一道带了过来。”
“多谢朱执事。”应拭雪简短道谢,待朱崇走后又看向江洵望,装作不知情,
“我下山是有正事要办,你怎么来了?”
“你出宗门的时候把玉符落在了屋里,师父叫我赶紧送来。”江洵望扬了扬手中袋子,“我寻你半天,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在应家。”
“唔……险些误了事,谢了。”
应拭雪接过,退后一步,向应是雪做了个引荐的手势:“这是我师弟。”
江洵望配合地抱拳,笑得礼貌又大方:
“在下凌云宗弟子,景光,见过各位。”
“哪里的话!”应是雪将人扶起,语气热络得仿佛已相识多年,“既是江师兄的师弟,那自然也是我的师兄了,万不可如此拘礼。”
师弟?
哪来的师弟?
江洵望听罢,笑意不变、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旁边的红衣少年,轻轻挑了挑眉。
眼神里分明在问:
“你诓他什么了?”
风吹动应拭雪鬓边发丝,衬得姿态清贵,一派冷淡高华。
他摸了摸鼻子,看看天,看看地。
就是不看江洵望一眼。
你又不在。
扯一下凌云宗的幌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