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而已。”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敲门声,将这得来不易的片刻轻松斩得支离破碎。
苟三小跑着去开门,一开门便见到贺执事脸色发白地站在门口。
“江、江公子,景公子,出事了!”他扶着门板,大口喘着气,“应……应梁少爷死了!”
院内霎时一片寂静。
应拭雪眸色沉沉,整个人倏而归于沉寂。
江洵望则是两眼一黑,手捂胸口。
语气里四分是又摊上事的认命,六分是苦中作乐的自嘲:
“怎么来得这么巧,本来还在发愁该找什么理由留下,现在好了。”
“就是想走都走不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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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施以家法后,应梁便被罚跪宗祠思过。
但这“思过”二字不过是个幌子,除了不得擅离祠堂,他照旧过着作威作福的日子:
一日三餐不曾短缺,还要挑剔山珍海味,时不时指示指使侍女、呵斥仆人,顺带还不忘骂一骂找他茬的江洵望。
谁知今天早上,仆人带着他昨日点名要求的海鲜粥一推门,眼前赫然一具倒卧在血泊中的尸体。
仆人当场就被吓得跌坐在门槛上,又不停尖叫着“死人了!死人了!”连滚带爬地冲出祠堂。
“家主少主,应副总管,还有其他几位执事都已经到了。”贺执事领着他们边走边说,“两位小心台阶。”
应拭雪见和江洵望并肩而行。
刚走到祠堂门边,寒光骤然裹挟着怒不可遏的杀意直直刺向他眉心。
应拭雪靠着本能身形一转,剑锋从耳侧掠过,在他瓷白的脸颊上撕开一道细长的血痕。
江洵望目光一冷,疾迅出招,一扣一撇擒住派人手腕,打掉剑,肘部猛地顶上,硬生生将人推出去:
“想找死?”
应嶙重重摔在地上,几名随从连忙扑来相扶,却被他一把子挥开。
离得更近的那位更是无妄遭殃,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耳光,当场打掉两颗牙:
“就是你们杀了梁儿!”
“老子要把你们挫骨扬灰,给我儿子报仇!!”
“那你就让你儿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江洵望冷声道。
江洵望笑起来其实是很亲近鲜活的,眉梢眼角都带着明艳张扬。
但他不笑的时候,桃花眼里的春色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冰封千里的寒冬。
让人从脚底到天灵盖头透着凉。
说罢,他将那柄掉落的剑一脚踹了过去,回身看向应拭雪。
见他脸上染血,眉头顿时紧蹙:“怎么样?”
应拭雪抬手抹了一把脸,虎口处可见淡红色血迹:“没事。”
根本不值得在乎的小事。
他视线随后转向屋内。
祠堂内肃穆压抑,空气中混杂着浓重血腥和香灰味。
应梁面色惊骇地仰躺在地上,喉间有一道极为深刻的剑痕,血早已经流干,衣袍浸满暗红,像被浸泡多时的破布贴在身上。
前几日那个盛气凌人、拿人命取乐的纨绔子,转眼间就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横陈在地。
朱崇和几位执事站在左边,应是雪站在右侧,应钧礼站在中央。几人脸上均是不好看的表情。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应钧礼阴沉着脸抬手,侍卫得到示意,押着两个脸色煞白、直打哆嗦的人上来。
见到应梁最后一面的仆人结结巴巴:“昨、昨天晚上亥时的时候,我送夜宵来的时候,应少爷还好好的,说了两句就让我滚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后来怎么了……”
另一名轮值的守卫也说:“昨夜是属下当值,属下一晚上都守在外头,但……但真没听见有什么打斗动静,门一直紧闭着。我……我还以应梁少爷在里面歇着。”
凶手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玄栖山,又在祠堂动手杀人,还能够全身而退。
这不仅仅是杀戮,更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应是雪率先开口分析:“祠堂戒备森严,外人难以潜入,恐怕是我们应家之中出了叛徒。”
“少主所极是。”藏录室的陆执事忙不迭应声,揣着讨好的意味,“能避开巡查,掌握夜间守卫调度,除了我们自己再无他人。只是……他杀应梁,究竟是为了什么?”
应梁不过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身无重宝,也未掌要事。
杀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应钧礼没有言语,只转头看向朱崇。
朱崇应声:“我检查过尸体,应梁身中一剑,从伤口可以看到凶手手法狠辣、出剑极快、直中要害,显然极为擅长杀人。”
他顿了顿,复又说道:“但伤口上没有任何灵气残留,也无术法痕迹。此人虽手法老练,却不像是修道者。”
“不是修道之人?”旁边的应嶙阴阳怪气地冷笑一声,“朱执事的意思是说应梁连个凡人都打不过吗。”
朱崇瞥他一眼:“应梁资质不高,又一向好逸恶劳,修为仅仅止步凝气。若是放在外头,确实与凡人也差不了多少。”
这话说得跟直接骂“你儿子是个废物”差不多了,气得应嶙面红耳赤,怒火直冲眉心。
偏偏他又无从反驳,只能咬牙将怒火发泄出去,指着应拭雪与江洵望:
“肯定就是你们两个杀的,谁不知道你们前两天和应梁起了冲突?指不定早就记恨上了,伺机下手!”
江洵望抱臂反唇相讥:“你儿子横行霸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谁杀了他都不奇怪。”
“我们俩和他过不去是人尽皆知的事,要是真想动手,偏偏挑这时候、这地方杀他?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脑子进水了。”
的确,应梁之死,表面上看起来他们两人最具嫌疑。
可也正因如此,才更像是被人刻意引导出来的“替罪羊”。
一个真正想杀人的人,会把自己摆在风口浪尖吗?
祠堂内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众人神色不一,心思各自翻涌。
良久后,应钧礼缓缓开口:
“这位景公子自始至终都未开口,不知有何高见?”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沉静的应拭雪身上。
应拭雪终于把视线从应梁的尸体上收回来,开口,淡淡说了句话。
语调平缓,吐字清晰,声音温润动听,令人闻声就觉得这人应该是高洁玉骨的谦谦君子。
可内容却如平地惊雷,让包括江洵望在内所有人大吃一惊:
“应梁是魔道之人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