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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呀,原来是这样,你已经很努力了,很辛苦,我真的很感动,原来这么久一直坚持着,一直痛苦着——你想我这么说吗?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要我感动吗?
早抽回手。
我不需要,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难道我还要为你自说自话的决定感激涕零?无论你看到什么,甚至不愿意和我沟通就自以为是地想要拯救,你可真是。
我才是你的神主,我才是做决定的那个,就算真到我睡去的一日,我也会把和巫的承诺毁弃,决不让你们死。
可是我想要的!无食抬高声调又降低,并非如此...我们都并非如此。
早反问,在我身上,同源同族的尸体化脓,头颅破碎,所有巫都是我的延伸,我能感受到,他们含着恐惧和痛苦裂解,你想要的就包含这个吗?
无食说,不。但是顿了顿,它说,是,这是我们想要的,一部分。
你怎么知道,我会按你所想地醒来,找到你呢?卜算根本看不见和自己有关的未来,所有的一切,稍有差池就前功尽弃。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到我沉睡,难道你还不知道什么是天命?这么多年纪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早越说声调越高,但无食打了断它。
但是,我就是知道。
你来找我。无食竟露出一个隐约让你品味到狡黠的笑,已经开始了。
早的怒火被阻断,没有愈烧愈烈,反而冷凝了。
你——它好像发现了什么,重新开口已经沉下来。
你让我看你的记忆,其实重要的根本不是记忆,你把封印阵眼藏在里面了是吗?只要我吞掉,封印就在我这里开了个口,压制的神力自然会涌过来。
无食轻轻应声,你应该感受到了。
早急促地喘息着。
但是早不开口,无食却反而生气起来。你这个笨蛋,一根筋的傻瓜!听到什么动静就往前凑,已经死了一次都不长记性,如果这是个陷阱,你就彻底沉睡了知道不!
就算是陷阱,女津要是敢往这里来,祂也得死。
但是,我不想你沉睡,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无食几乎要尖叫,但最后也只吐出变细的颤音,我想你醒着,永远醒着。
那你就要去死?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嗯,无食突然平静下来,我就要去死。我们所有巫想要的就是这样,你明白吗。
你说我自以为是,你又何尝不...
何尝不傲慢。无食吞回未尽之语,它不想在最后神志留存的时刻只是争吵无所谓的事。已经无所谓了。
中原那边不会注意到封印已经破了,现在注意这里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探子,你处理干净就好。女津变成妖鬼,和中原决裂了,如果你不对她下手,她应该不会妨碍你。
疫也放弃了人身,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小心公子重。你的神力恢复很快,但是要小心不要让赤璋异动得太厉害。再等等,再等等就、
更多的,已经不能止住的眼泪涌出来。
无食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笑起来。她的头微微靠向早,露出一种稚童般的依恋,但她的眼神却怜爱得像母亲。
她确实是母亲。她确实是女儿。
在所有巫咸族人已经死去的现在,只有她们两个——曾以为被出卖的和那个曾假意出卖者——无声地对视着,被你所不理解的感情紧紧维系。她们两个,被出卖的和出卖者,像母女一样,留下复杂难言的沉默,泪水同样灼烧爱和恨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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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旁观着这场对话。早用着你的身体,却不需要眨眼,你一双眼睛干涩得急需润湿,然而它没有一滴泪的打算。
那种灵性的光飞快地从无食眼中褪去,它重新呜咽着呻吟,开始唱你之前听过的调子。
它怎么了?你问早。
还没有得到回答,你猛地一沉,重新掌控住身体,酸涩感逼得眼泪瞬间就涌出来。
泪眼朦胧中你听见早冷淡的声音,她吞下我的一部分,灵魂撑得失去弹性,神志已经被磨灭,又想要包裹住神明的碎片,灵魂内部磨损严重,能讲那么完整的句子才让我惊讶。
以后无食会怎么样?它会一直这么混沌下去吗?
不会。你还没有为这个回答获得少许慰藉,早就下了判决。
没有人能在神带来的毁灭中毫不动摇,她一直在燃烧灵魂对抗神侵,先是族人的,然后是自己的。她已经燃烧殆尽。
杀了它,早说,现在。
为,为什么?你吃了一惊,反问的话语都卡壳了。如果早刚才所说的不错,无食应该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还要你多此一举。
早回答了你。
女虔是我的大觋,她会死在她的神主手中,一如她诞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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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捡起剑,洞穿了无食的身躯。
其实你也说不准是你还是早杀了她,因为在剑锋破开它胸膛以前,你隐约看到透明的气缠绕其上。那气沾到无食就开始燃烧,它在你眼前化为灰烬。
早安静下来。
那摊灰烬簌簌一动,竟钻出来一个纯白的灵。这新生的精灵身高只到你腰侧,正好奇地打量四周。
它的目光轻飘飘地滑过诞生的灰烬,然后对上你的肩头。
好可爱的小鸟,我叫前,你叫什么名字呀?
早只发出了一声清啼。
嗯嗯,它点头,我叫你早好不好,我要走了。早,你要和我一起吗?
虽然不记得了,但是还是想认识。
又一次。
然而你们要走了,早沉默得像一只真正的凡鸟。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这个精灵挥挥手,扭头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