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旅人,来自雪原(四)
你不会吃掉祂,你当然不会。祂不配进入虫的腹中,他的残渣不配与温柔的泥土融为一体,也不配随着流水消融于江河的去处。
只有无聊的、凝固的虚无和死亡才会给予祂应有的惩戒。
你的脑海里混乱地搅动着形形色色的想法,某种你无法分辨的情绪在你身体中暴烈地冲撞着,你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和祂扯上关系,甚至是最简单的擦肩而过、无意间听到祂的名号。
你希望祂会在时间里烂掉、烂得看也看不见、听也听不见。
蓝头发的男性看着你,无法控制脸上惊讶的表情:“真的假的啊,你不知道?”
他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比如说,“欢愉的情人”中出现的双方各自的意愿。
这句发问让你将思维拉回到了他的身上,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会讨厌他的气息了,那是来自欢愉星神的眷顾,他极力隐藏,却没有瞒过虫的感知。
“你属于欢愉的虫群。”你盯着它,慢慢地露出了獠牙。
你准备享受一次捕猎。
“好姐姐,这你可弄错了,”它咧开嘴笑得前仰后合,感知到危险的战栗和过度欢愉带来的谵妄交织于清澈的碧绿中,如沉淀的杂质,在它脸上画出最嘲讽的一笔,“欢愉星神的眷属可不是都和祂一路呀!您讨厌和祂扯上关系,我不就是最佳的证人吗?”
它正在为自己得知的隐秘发自内心感到快乐,它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众所周知的巨大笑话带给它的兄弟姊妹了!
它知道你的想法,它的皮肤因危险而仿佛贴紧刀锋般激荡着恐惧的酥麻,而它没有转身逃跑,它的身体松懈,全然无害地接近你,天生的笑唇上漾起水波般的笑意:“如果您想在对抗欢愉星神这件事上找几个能差使的人,祂的眷属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它脸上歇斯底里般的欢乐自维持不住正常微笑的脸皮上倾泻:“相信我,没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我们一样,热衷于在这位星神身上找乐子。”
“不相信我也没关系,至少您应该相信我所行的命途,和,”它抓住你的双手,一只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让你感受那激烈迸溅的浪潮,另一只放在了自己脸上,带着你摸索过那些由心而生无比自然的笑痕,“我为此感受到的欢愉。”
你抓住了他的脸,而他的表情瞬间皱成一团,嘴里发出怪叫,抱怨着你施加给他的疼痛。
“欢愉的害虫。”你慢吞吞咀嚼出了这个词,而他听到后也不生气,下垂眼可怜兮兮地眨动着,用无辜的扮相面对你。
他说服了你,但你绝对不能相信他,他、他们,和那位欢愉的星神如出一辙,永远不会按照完美的狩猎计划捕食,永远会为追求危险的好奇与刺激将事情搞砸。
哦,或许搞砸也是他们期待的结果。
“欢愉的害虫。”你继续慢吞吞将这个词冠在他身上,手指捏住了他的脸颊,他有些好奇地探寻你的表情,乖乖张开了嘴。
“我知道你们,你们和其他虫群擅长的方面很不一样,你们所追求的也很不一样,而你,你有一只很让我喜欢的舌头。”你喜欢这种会说话的人,并且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和他们一样,或许那时,你就能尽情与重要的人交流,而不会让他们流露出你不喜欢的情绪。
你用另一只手夹出了他的舌头,而他明显流露出了不安,高大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瑟缩,碧盏般的眼中倒入了委屈的恳求,你无视了他的眼神,“我不能信任你,我需要一个,”太久没用这个词了,你想了一下才精准将它找出,“保险。”
你没有询问他的意愿,踮起脚,咬住了他的舌尖,温暖的软肉不安地碰触你的嘴唇,芳美的血气融化在你的齿间,那因此而生的细微饥饿被你娴熟压下,你松开了对他的钳制,让他跌坐在雪地中。
古奥的花纹沿着伤口描绘,你拨弄着他的舌,挑选将要烙下的样式。
他可怜地张着嘴,小狗一样喘着气,混着涎水的鲜血滴落在皎白的雪地上,留下了某种污秽的象征,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襟,眼球上的血丝如抽芽的苗,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却让你的手依旧稳稳托举着他的脸。
你不想做得太过分,于是遗憾地放弃了那些规则过多的契约,挑选了最简单的约定,而你相信只要自己不向他说出具体的内容,他就会疑神疑鬼认定许多繁杂的规则。
“你要记住,”你捏了捏他的舌尖,让花纹变淡,“当你用这只舌头为我做事,你就会想起这个约定,想起你的承诺,想起,你应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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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险些忘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所以说,欢愉的眷属和他们的星神一样有害。
你在雪地上搓干净自己的双手,冰冷的温度让你恨不得冲进雪里打两个滚,而一旦你这样做,就会沉迷于这个游戏,直到自己不得不剥离身上冻伤的痕迹。
你忧郁地叹出一口白气,抖了抖指尖的雪花,慢吞吞向着贝洛伯格的防线移动,之前深觉自己被猎物的虚张声势吓退而燃起愤怒已经消弭,你内里的不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撑起了你故作镇定的一张表皮,你在脑海里不停回放自己发觉真相的过程,希望能找回些许让你昂首挺胸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