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却因一阵突如其来的痉挛打翻了它。玻璃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外间的李元。脚步声急促靠近,门被猛地推开。
"疼吗?"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和神婆骗我吗?”
我想回答,但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混着黑丝的血沫。
他的手接触我额头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灌入,与体内的灼热激烈交锋。我像条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起来,指甲在床单上抓出几道裂痕。
疼痛达到了新的高度。现在的感觉像是有人用钝刀一点点锯开我的脊椎,同时往骨髓里注入滚烫的铅水。眼球胀痛得几乎要爆裂,视线里一片血红。
"忍一忍。"李元的声音忽远忽近,"不管你和神婆有没有骗我,你不该挨揍吗?"
他的话语被一阵耳鸣淹没。我听见自己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声带像是被砂纸磨过。与此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粘稠的、带着腥味的血液。
我瘫软在床上,像一具被掏空的皮囊。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尘埃落定,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没想到李元当真了。
李元用湿毛巾擦拭我脸上的血污,动作出奇地轻柔。他的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我胸前——那里的满是淤青。
"最好别骗我。"他喃喃道,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我虚弱地抓住他的手腕,触到的皮肤冷得像具尸体:"李元......"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神婆说......只要把她的堂口......立起来,就好了,就可以还清了。你和她就两清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什么时候说的?"
"和我说的......"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神婆说......你要先救我......然后我立堂口......你欠神婆的,在救我的时候,就已经还清了,后面重开堂口......是我自己的事情。"
李元他猛地站起身,打翻了床头的药瓶。玻璃碎裂的声音中,我听见他低声咒骂:"该死的老太婆......死了都不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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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七日,周六。
距离二月十二日的春节,还有半个月,人们确是一刻都不能停下的继续工作。
我坐在李元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份合同。三百万,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窗外商业街的霓虹灯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在纸面上投下变幻的光影。现在厉家已经倒了,就算没倒,之前把我扫地出门,我一分钱都没有剩下。
三百万,不知道拿什么来还。
我和李元已经分手了。就那天,我拿神婆和他的交易开了个玩笑,他差点把我打成残废。事后,我没办法和他解释,为什么我会拿这么重要的事情和他开玩笑,他也不解释为什么对我下死手。
"签字吧。"李元推过来一支钢笔,金属笔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装修队下周进场,按神婆堂口的老样子复原。"
我接过笔,笔身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那天他掐着我脖子时的温度。欠条上的条款很简单——三百万装修款,五年内还清,年利率8%。商业得近乎无情。
"你知道神婆的堂口是什么样子吗?"我抬头看他,笔尖悬在签名处上方。
李元靠在老板椅上,逆光中看不清表情:"十五年前,你五岁那年,厉倍伶上吊之后,李家倒了,我潜逃国外之前,有幸去过堂口。"他顿了顿,"我比你更清楚那里长什么样子。"
“我五岁那年,就在穷人街长大,在那里待了十二年。”我冷哼一声,“我前两年才离开那里。”
李元沉默着没说话,自从我们俩分手之后,没有几句话能顺利说下去。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中央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我盯着合同上密密麻麻的条款,那些黑色的印刷体字母在视线里扭曲变形,像是爬行的蚂蚁。
"五年还清三百万。"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知道我还没有毕业,还在上大学,连工作都没有。"
李元的手指在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平稳得像在计算什么:"商业街此街的店面租金每月两万五,堂口开张后,保守估计每月净收入五万起。"他抬眼,目光冷得像冰,"除去生活费,你三年就能还清。"
我攥紧了钢笔,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所以现在是纯商业关系了?"
"从来都是。"李元从抽屉里取出一份补充协议推过来,"违约条款看清楚,逾期一天,利息翻倍。"
阳光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锐利的阴影。我突然发现,他右眼角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疤痕——是上次我挣扎时指甲划伤的——已经快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