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江拂袖退开半步,法衣上的云纹已被魔气熏得微黑:"明日破阵,你我各行其是。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你的身份,更不要与其他人说起我的身份。"白江心里苦涩难言,知道自己有负金风,但是他早就摒弃了七情六欲,他是仙尊,他有自己的使命。
金风的指尖刚触到白江的袖口,对方便如被烫到般后退半步。月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白江腰间的斩仙剑上碎成银鳞,剑锋映出少年紧抿的唇线——那弧度与三百年前他哥哥白洛临终时如出一辙。
金风上前一步,把白江拽入怀中。
“放开我。”白江的声音像浸透冰水的宣纸,薄得几乎要碎掉。他袖中掐着净魔诀,却看见金风腕间铁镣的残影——那是地狱里拖了三百年的刑具,此刻正随着少年的呼吸若隐若现。
金风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铁板灼肉的焦苦:“白江,你怕我身上的魔气,还是怕想起你哥哥喉间的血?”他向前半步,故意让觅缘剑撞上传恨剑,“那天你抱着他哭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替你挡下的那一剑,本该刺穿你的心脏?”
白江猛地抬头,撞上金风眼底翻涌的幽蓝魔火。三百年前的血月突然在瞳孔里炸开:白洛的剑刃穿透金风右肩,少年却反手将觅缘剑捅进对方心口,鲜血溅在白江道袍上,开出妖异的红梅。
他记得自己抱着哥哥逐渐变冷的身体,听见金风在耳边说:“他要杀你,我只能这样选。”
“你选的?”白江的指尖抚过斩仙剑鞘,那里还刻着金风临死前用魔血写的“勿悔”二字,“你撞上来的时候,可知道我宁愿自己死?你走那七步的时候,可知道每一步都在剜我的心?”
金风的笑意凝固在嘴角。他当然记得那七步——初遇时他偷摘桑葚,白江递来擦手的绢帕;相识后他教对方练魔功,白江偷偷藏起他的噬心蛊;相许那晚他们在桑葚树下刻字,他说“等你成仙我就入魔”;相误是白洛发现他们私通仙魔秘籍,剑指金风咽喉;相杀时他夺过白江的剑,却故意将剑尖转向自己;相诀时他拖着带血的剑走了七步,每一步都在心里数着与白江的过往;直到第七步,他吻住对方颤抖的唇,感受着斩仙剑终于刺穿心脏的痛。
“第七步的吻,”金风喉间泛起铁锈味,“是我偷来的。那时候你睁着眼,眼泪落在我脸上,比忘川水还凉。”
他忽然逼近,白江能看见他瞳孔里流转的画面——地狱的铁板路上,少年赤足拖着千斤巨石,每走一步就有天雷劈在后背,铁镣在脚踝磨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固执地数着:“第一年,白江该升仙了吧?”“第一百年,他会不会想起我?”“第三百三十年,终于能再见了……”
白江的净魔诀突然散成光点。他想起三日前在阴魂冢,看见那具刻着“风”字的空棺,棺底用魔血画着完整的同人卦——原来金风早在三百年前就算出,他们的命数是“三人同心,却缺一不可”。
而他缺的,从来不是破阵的决心,而是承认爱他的勇气。
“为什么要回来?”白江的声音哽咽,“地狱的三百三十步,足够你转世投胎,为什么还要带着一身伤来找我?”他伸手想去触碰金风脚踝的旧伤,却在触及皮肤前猛地缩回,仿佛那里还烧着地狱之火。
金风忽然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因为这里还疼。”他扯掉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剑疤,“你刺得太浅,没杀死我,却让我带着这颗装着你的心,走了三百年地狱路。每一步都在想,要是再见你,是该先吻你,还是先让你看看我流了多少血。”
这剑疤,只有在他魔气大盛的时候才会出现,他现在不是金风——是魔尊简也!
白江触到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指尖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
他忽然想起金风走第七步时,曾在他耳边说:“我把吻留给你,来世你要还我。”此刻少年眼中的执着与痛楚,竟与三百年前那个血月之夜分毫不差,原来有些执念,连孟婆汤都无法消解。
“对不起……”白江低语,喉间泛起金风曾喝过的孟婆汤的苦,“我该和你一起死的。不该让你一个人走那七步,不该让你在地狱里数着天数等我……”
金风忽然用指尖按住他的唇:“那就现在还我。”他另一只手扣住白江后颈,迫使对方与自己对视,“像我走第七步那样,吻我。这次你要睁眼,要记住我眼里的光,别再让我等三百年。”
斩仙剑突然发出悲鸣,剑身上的“斩魔”二字被魔气熏得模糊。白江看见窗外的桑葚树无风自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复刻三百年前那个诀别的夜。
他想起金风走第七步时,每一步在青砖上留下的血印,正好组成一个“江”字,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金风要给自己取个假名字叫白江——原来从始至终,他的名字都是少年用命写就的情书。
“好。”白江闭上眼,却在即将触及金风唇瓣时,被对方捏住下巴强行睁眼。少年眼底有天雷劈过的痕迹,却在看见他睫毛颤抖的瞬间,化作忘忧海的波光。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与孟婆汤的苦,金风咬开他的唇齿,像要把三百年的思念都灌进去。
白江尝到咸涩的液体,分不清是泪还是血。他的手无意识地攥住金风后背,触到一道蜿蜒的伤疤——那是第三百三十步时,最后一道天雷留下的印记,形状竟与他袖间的云纹胎记一模一样。
“白江,”金风喘息着抵着他的额头,魔气在身后聚成七道残影,正是当年走七步时的模样,“这次换你走第七步。”他忽然握住传恨剑,剑尖抵住自己心口,“用你的剑刺我,像三百年前那样。但这次你要记得,吻我时要用力,要让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疼。”
白江剧烈颤抖,斩仙剑在掌心发烫。他看见金风眼底的决然,终于明白这七步的劫数,从来不是用来终结,而是用来让他们在轮回中学会相爱。三百年前他闭着眼逃避,如今必须睁眼直面——无论是哥哥的死,还是对金风的爱,都是他逃不掉的因果。
“我不走了。”白江忽然抛掉觅缘剑,任由它在青砖上砸出裂痕,“以后的每一步,我都陪你走。地狱也好,天道也罢,我白江认了。”他捧住金风的脸,指尖抚过对方因痛苦而皱起的眉,“阿风,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金风瞳孔骤缩,魔气突然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少年本就清亮的眼底。窗外的桑葚树突然绽放出金色光华,三百年前坠入忘川的金步摇残片,正从白江内衬中飞出。
“你知道吗?”金风的声音轻得像风,“走那三百三十步时,我每一步都在心里喊你的名字。喊到第一百声时,铁板上长出了桑葚苗;喊到第三百声时,苗上开了花;现在……”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那里正绽放出一朵半仙半魔的花,“终于结果了。”
白江吻去他眼角的泪,感受着少年在怀中渐渐软下来的身体。远处传来洛沅江的叹息,二十八星宿灯次第亮起,照亮了偏殿墙上不知何时出现的血字——那是金风在地狱每走一步,用指尖血写下的“白江”,三百三十个名字,早已连成了一条跨越生死的路。
“以后我替你走。”白江低语,将金风抱起,放在铺满桑葚的床上,“你的每一步痛,我都记得。以后你的路,由我来背。”
金风轻笑,指尖勾住他的一缕发丝:“那第七步的吻……”
“是我们的起点。”白江覆上他的唇,这次不再逃避,任由仙力与魔气在体内炸开,像极了三百年前那道同时劈中神魔的天雷。
"白希......"金风在吻间低唤他的本名,舌尖扫过他的上鄂,那里正被魔气染成淡紫。白江猛地扣住少年后颈加深这个吻,仙力顺着任脉涌遍全身,将金风体内乱窜的魔气一一抚平,在两人丹田处凝成一枚阴阳鱼形状的光核。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与金风的脉搏重合,像三十万年前神魔大战时同频共振的战鼓。
当第一滴真正的天雷劈在观顶时,白江忽然笑了。他睁开眼,看见金风眼底倒映着自己泛红的眼角,那里不再有三百年前的怯懦与挣扎,只有滚烫的、近乎疯癫的爱意。仙魔之力在他们周身炸成烟花,将月光染成紫金色,而他终于敢在这光华中,用舌尖描绘心上人的唇形,像描绘三百年前未能完成的情咒。
这一吻,是天雷勾动地火,是仙露融于魔血,是三十万年来被天道禁止的、最鲜活的心跳。当桑树林在能量余波中簌簌作响时,白江终于明白——原来他们的劫数从来不是相遇,而是不敢相认。而此刻相触的唇齿,正是解开所有枷锁的起点。
原来最痛的劫数,从来不是生死相隔,而是不敢说爱;而最甜的果,莫过于在轮回尽头,你眼中有我,我唇上有你。
窗外,桑葚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仿佛在为他们跳一支跨越三百年的舞。这一次,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天道阻隔,只有两个灵魂在宿命的裂缝里,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处。